秦川从来都不知道那位神秘人的来历,只知道他姓“叶”。
他迎着朝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个猛子扎向水中。潜了三四米左右,光线渐渐黯淡,可是水温却不像湖水表面那般寒冷,仿佛还有些暖意。秦川微微调节着自己的气息,尽量让身体保持着一个平衡的状态,就这样悬在水层的中间。
他按着师傅教导的口诀,守着灵台清明,努力闭起六识感官。片刻,耳中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声音渐渐消失而去,一片死寂。就在此时,他仿佛感觉到整个巢湖的水缓缓流动,温柔而缓慢地划过皮肤,有一丝痒痒的感觉,舒畅无比。一盏茶的功夫之后,胸中结郁之气越来越多,渐渐地有些闷起来,肺部好像要裂开了似地。秦川知道这只是个快到某一个极限之前的正常反应,所以他咬牙忍着那股烦闷,手还微微摆动,尽量不让自己上浮。
就在他那口气已经憋得头昏脑胀快要晕过去时,仿佛从身体里面传来的低低的一声,“啵”,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地响个不停,万千个毛孔瞬时张开,负着千万个小小的气泡,将水中仅有的为数不多的氧气吸入身体中,一时间遍体舒畅,脑中复又清明起来。
秦川在水中呆了约莫两柱香的功夫才缓缓地浮了上去,顺手还扣住了一条三尺长的大青鱼。
秦老头刚刚起床,走到船头就看见秦川踩着水,右手扣着一条三尺来长的青鱼,眉头一皱,摸出烟锅道:“你这娃子,都十六了,还这般没点稳重气,腊月这清早的湖水是随便下的么,转了筋子怎么办。赶紧麻溜地上来。”
秦川虽然一身武艺,不惧这些许寒冷,但听着父亲言语中的关怀之意,心底也淌过一股暖流。他爬上船头,将青鱼拾掇好,换下湿漉漉的裤子,看着依然皱着眉头抽着旱烟的父亲,嬉皮笑脸道:“爹爹,今早上吃啥咧,天天是鱼,都快吐了,有没有别的吃的。”
秦老头白眼一翻:“你这小兔崽子,有鱼吃还嫌弃。不过还真有点别的可以吃。”
秦川听老爹说到这里,顿时脸上乐开了一朵花似地,赶紧问道:“啊,真的,还有啥吃的,总之不要吃鱼就好。”
秦老头心中暗笑,脸上却一脸正色道:“昨儿个你秦五叔的船从这里过,我换了些虾,今儿个早上咱们吃虾。”
望着秦川那张着嘴能吞下两个鸡蛋的脸,秦老头佯装喝道:“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帮着你母亲拾掇去,不想赶着天黑前上岸了?”
秦川一脸郁闷,兴趣缺缺地往舱房中走去,忽然听着那句“天黑前上岸”,心中猛地一喜道:“今天就上岸?”想着村里的腊味,糖人,汾酒,他脸上的表情竟是恨不得马上就飞上岸去一般。
秦老头看着他一脸馋样,微微笑了笑道:“今天就上岸,昨天运气好,捞了条须纹鱼,明儿拿去九叶城卖了,刚好能凑够你去帝都的盘缠。”
刚刚还馋着腊味糖人的秦川听得这句,心中更是吃惊不少,估摸着嘴里都能塞下三个鸡蛋了。看着他还没回过神来,秦老头又继续道:“你不是看见上个月那个征兵告示,早就想去当兵建功立业了么,昨个儿晚上我跟你母亲说了半夜来着,这才说服她放你去帝都参加那劳子演武大会,这回你可高兴了吧。”
秦川听着能去参加演武大会,除了激动之外,心早已经飞到不知道哪去了,直到额头被秦老头赏了一个爆栗才晕晕忽忽地收起些兴奋来。秦老头也没再叫他去厨舱中帮着秦柳氏收拾早饭,脸上的表情三分慈祥,七分担忧,将那个烟锅吸得“吧唧、吧唧”作响道:“明年开春就要行冠礼了,还这般没稳重气。将来要是入了军营,凡是就要讲规矩了,不能再像这般没头没脑地乱来了,知道不?”说完又深深地看了秦川两眼,对着远处长叹了一声。
秦川见父亲说得郑重,也收起了那不太正经的卖相,一脸受教的样子道:“爹爹,孩儿省得,您凡事不要操心,等我立了功业,将您和母亲接到帝都去享清福。”
他说这话时,秦柳氏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船头,站在秦川背后,一脸慈爱和不舍。饱经风霜的脸上已然有了不少皱纹,头发间也夹杂着几缕银丝。她看了一眼自己男人的背影,叹了口气道:“傻孩子,享不享福的我和你爹无所谓,只要你在外面平安,比啥都强。将来要真上了战场,遇到打不赢的就要跑,知道不?”
秦柳氏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这些没志气的话有损儿子参军的勇气,赶忙住了嘴,掀起围裙的下摆擦了擦眼泪道:“你看我,尽说些没用的。咱不说了,来吃饭了,吃饭了……”
秦川虽然对母亲那句“打不赢就跑”颇有异议,觉得太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不过听着最后那句“吃饭了”,顿时将满腹牢骚又吞回肚子里,化作一个响屁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