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亥乔突然感觉到了孤独。
那种重重的孤独感压下来,使她站不住,不由得蹲在了地上。
她抱着头,欲哭无泪。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种怪事都要让自己赶上?
不过,不管多累,只要是还活着,一切就必须继续。苑亥乔在病房里蹲了一会儿之后,站起来把充电器连接到手机上,然后开机。
打尹芳佳的电话,是关机的状态。
然后,苑亥乔开始想进一切办法联系能关系到尹芳佳的人,以及她的单位;可是,没有任何头绪。
这样打了足足两个小时的电话之后,苑亥乔找到了护士,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说好如果尹芳佳回来就马上联系她。
然后,苑亥乔先打车去了尹芳佳的家里。
敲了一会儿门,没人应答。苑亥乔知道,在尹芳佳的门口的电表箱上边,藏着一把备用钥匙。拿那把钥匙打开了房间,结果,发现屋里没有人。不过,苑亥乔在卧室的床头,看到了尹芳佳的笔记本电脑和手机。这说明,尹芳佳回来过!
苑亥乔四下里检查了一番,没有再看到什么线索,只好先锁门出去,放回钥匙,又去到邻居家和物业处打听了一番,恳请他们一见到尹芳佳就联系自己,这才从尹芳佳家的小区出来。
她没再打车,而是信步在街上溜达着,心里想着,尹芳佳会去哪里呢?
走了许久,苑亥乔完全是没有目的的在街上走着,等到她突然晃过神来,抬眼睛一看——自己已经走到了张岩岩家楼下了!
苑亥乔心里十分纠结。岩岩是自己的好朋友,和尹芳佳一样。三个人自打毕业以来,几乎差不多的时间工作、结婚、离婚……然后,近两年以来,她们几乎成了共生的关系。相互依赖,相互关心。现在,张岩岩死了,尹芳佳失踪了。这两天,她忙着照顾尹芳佳,所以把岩岩的父母接来之后就再没有露过面。现在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她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了岩岩家的楼道口——
一个简陋的纸扎的花圈寒酸地戳在楼道一侧,楼道的门廊上挂着一个白纸灯笼,一阵风吹过,那灯笼孤苦地在风中摇曳着。
苑亥乔犹豫了一下,扭头出去到最近的花店定了一个花圈,留下了岩岩家的地址,拜托花店扎完花圈就直接送去。然后又买了一个素色的手捧扎花,这才又折返了张岩岩家。
上了楼,一出电梯就能听见哭声。苑亥乔存着一丝侥幸,希望尹芳佳会在这里。
屋门敞开着,这是张岩岩家乡葬礼的习俗。
苑亥乔记得,岩岩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好几年了,平时和自己一样,几乎没有任何亲戚往来。没想到,这时候屋里居然有十几号人!
这些人有些看上去有点儿面熟,或者是在岩岩的婚礼上见过一次吧。想来也可笑,说是亲戚,其实一般也就是结婚和死的时候,真正的来往两次而已。
客厅被布置成了灵堂,一张岩岩的身份证照片被放大到了十寸装在黑框里,摆在中间的桌子上,前面放着香炉,下边有一个铁皮脸盆,里面有烧过的纸灰。岩岩的父母满脸疲惫地坐在侧面,神态不是悲伤而更多是麻木。
苑亥乔问候了老人之后,没等她开口问呢,岩岩的母亲先问她为什么没有看到过佳佳。
这下苑亥乔知道了尹芳佳没有来,不过要怎么回答二老呢?她犹豫了一下,只是说佳佳病了,挺重的,所以没能来,让自己代她问候二老。
说了一会儿话,苑亥乔才知道,明天是佳佳火化的日子,也就是出殡。一切都按照佳佳老家的习俗,横死之人出殡不能见天光,所以要早晨天亮之前就到火葬场。
这时候已经天黑了,苑亥乔给医院和尹芳佳小区的物业各自打了个电话,还是不见人。而这时候,那些张岩岩的“亲戚”们吃了晚饭就纷纷回家了。这房子里只剩下了佳佳的父母,两个老人看着苑亥乔的眼神里,既有悲伤,又有依恋,还有无法说出口的仓惶——两个老人一直在乡下生活,对城里的一切都不熟悉。听说女儿出事,他们把数年的积蓄都带上了,来到这里,除了女儿冰冷的尸体之外,一切都那么陌生,就连那些所谓的亲戚们,跟他们说话都像是在施舍。而女儿的两个好朋友,一个一直没露面,另一个只在他们来的时候见了一面,这时候……
苑亥乔最终决定今晚不走了,在这里陪陪二老。反正明天很早就要出殡的。
这一晚上,他们三个人都没睡。岩岩的父亲一直在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苑亥乔陪着岩岩的母亲一边收拾家里的东西,一边聊天。说起以前上学的时光,忍不住又哭了一场。
三点多,陆陆续续就开始有人来了。负责这事的是一个老家沾亲的“他老姨”,反正苑亥乔也不懂,就迷迷糊糊地跟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仪式之后,大家一起上了提前租好的一辆破旧的大客车。然后“咣当咣当”地驶离了小区。在离开之前,苑亥乔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岩岩家的楼道口处,一只黑猫蹲在台阶上,双眼发出黄色的光泽,目送着这车离去……
火化之后,苑亥乔把抱着骨灰盒的二老送回了岩岩家,再次留下手机号,让他们有需要随时找自己。
然后,苑亥乔步行出了小区,心里一阵茫然——
她先是往医院里打了个电话,确认了一下尹芳佳没有回去之后,再次步行去了尹芳佳家里。取出电表箱上边的钥匙,进屋看了看,一切都和昨天一样。
带着满心的失望离开,她继续失神地在街上踟躇着。走了很久,一直走到接近自己家附近的那家咖啡厅门口。
想想自己很久没有吃饭了,她推门走了进去,仍旧坐在第一次来坐过的位置上,要了一份意大利面,一杯香草拿铁,一边慢慢地吃着,一边双眼迷离地看着窗外。
然后,她突然感觉到,此时的状态,让她有一种汗毛直立的感觉!
接着,她看见,一个穿着无领西装的男人,从侧面的岔道里跑了出来,慌乱地左右看了看,当和她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那男人快速跑进了咖啡厅。
一切,都和梦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