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一场雨把天空冲洗成蔚蓝色,干净清新,一道彩虹俏生生挂在天边。清脆婉转的鸟叫时不时响起。祥和,安宁。
但是,好像躺的地方不怎么颠,而且,还有能看见天空的大窗子。
于是,欣赏完天空的撄宁,慢半拍的发现自己早不在马车上。
吱呀——李胜端着水盆进来,缓缓放置好,走到窗边,伸手去关窗。
“等等,别关。”这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是我的声音么?
可蚊子声仍然如雷响炸开在李胜耳畔,他噌一下转过身,一个箭步冲至床前“您醒了?”这是实实在在的雷响炸开。同时关到一半的窗突然不受力,砰一声甩开。
撄宁一阵头疼。
“您怎么了?”紧张兮兮,还是雷响。
撄宁又一阵头疼。无奈的摆摆手,蚊子声说:“声音小一点,我听得见。”
李胜羞赧的挠挠头,又一副忽然想起什么事的神情,匆匆忙忙端来水盆。“本来是想给您擦擦脸和手的,太子殿下还昏迷着,一时忘记了,请您见谅。”一鞠躬。
微凉的手探过来,白手巾上还微微散着热气,强烈的反差,意外的温柔。明明外表看起来会让人产生“这是个莽夫”的想法,力气蛮大,声音也大。但是,一下一下从额头到鼻梁到下巴,轻柔拂过的手巾,小心翼翼的眼神,不自觉放松的双手,不急不缓的速度,却泄露了这个人的温柔。
这样的人,大概是不会跟人交往吧;声音大,也只是习惯吧。真正的温柔,不是整天挂在脸上的皮笑肉不笑;不是特意说出轻柔的话;不是故意放慢的语调;只是这样的小心翼翼和平和罢了。
撄宁冲他笑笑,“谢谢。”
啊,李胜被她的笑弄得措手不及,再看向她时,又忽然镇定,回给憨厚的一笑。
“你是,温柔的人呢。”
啊,刚刚镇定的心,似乎跳快了一下。只是,你说这句话时,眼神悲悯、宽容,好像包罗的下世间万物,所以,我也只能把你的赞赏,默默收到心底。
一切好像未曾改变,但,改变已不知不觉发生。
撄宁看着眼前突然变了感觉的人,有些莫名其妙。不动声色转移话题,“对了,太子殿下怎么样了?我们,又是怎么到这里的?”
“太子还好,找了大夫治过了。”李胜一记起那日的情形,就心生不安,深感愧疚。护送太子,反让太子替自己挨了一刀。实在是,太失败了。还有撄宁,如果当初那一刀劈下,恐怕这辈子他都会活在悔恨中,谢天谢地,所幸,你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说来也奇怪。那天玉碎向撄宁头上砍去,剑身慢慢变得苍翠欲滴,它的主人像察觉到撄宁的敏锐,所以动作轻缓。但对于没有内力又年少的的撄宁来说,那一刀,足以毙命。等李胜察觉那人的杀意,剑已触到头,他顿时吓得三魂七魄都差点飞了。张口欲喊,可话卡在喉咙里,让他一瞬哽咽,却无声。
雨慢慢飘落,淅沥淅沥的作响,风也忽然吹起,biang——斜飞的雨点撞到剑上。撄宁倏然回首,不声不响,再不动作,只慢慢盯着幻瞳。渐渐地,渐渐的,雨大了起来,豆大的雨点砸下,让她想起了去姨妈家的那天。那天的天,和这里的,出奇的像呢。
她只是莫不做声的盯着他,准确说,是盯着他的眼,无波,无澜。
绿色渐渐褪去。褪去亮色的玉碎,更像一柄玉器,绿的深沉,像黑眸的幻瞳——难以琢磨。它的主人的眸子,也一层层退色,停在一潭幽深的黑上,再无变化。或许有惊讶和别的什么,但那掩在了黑色下,他人难窥其中。
高深莫测的剑和它高深莫测的主人一同归往雨帘的更深处,留下一句高深莫测的话:不该。
是谁不该?是什么事不该?这永远是一个谜。
而在一人一剑离开的一瞬,撄宁猝不及防的倒下,为打击李胜将军的小心肝又添一记重锤。
李胜早在得到太子命令的时候就劈开了车和马的连接,一人护在前,一人背在后,收拾了东西放在另一匹马背上。不过短短几分钟,就完成全部。打着口哨,两匹马一前一后奔向小镇。雨太大,街上已没什么人,一路畅通,马背上的两人却更叫人心忧。
他冲人问医馆位置,那人吓得抖抖索索,半天哼哧出来。李胜站在路旁,没由来的怒气,想发无处撒,憋得脸色青紫,更像凶神恶煞。等那人刚一说完,就跃上马背冲了出去。
那人刚打算松口气,一阵风过,砰,**的什么东西砸到他的头顶。马背上传来遥遥的一声多谢,一下就消散在风雨交加里。伸手一边取,一边嫌恶的、憋屈的嘟哝:“什么人吗!”但当他看见手里金灿灿的的元宝时,什么憋屈嫌恶全没了。他感激兴奋的为李胜大将军下了新定义,“真是个好人哪!”一遍又寻思着,以后在这种天气里,说不定能靠给人指路赚钱呢。
李胜冲到医馆门口,却见医馆的门紧闭着,门上挂块牌子,被风吹的帮帮作响,他走近一按,看清牌上的字样——今日外诊,暂不开门。
李胜更气,砰砰几捶砸向木门。越砸越绝望,老天——
果真是天要绝我么?那么,刺向后心的匕首放出的粼粼微光;被血染红的扇子旋出晶亮的流光;坚定的走进混战的少年深深的眸光;悲悯地收回的刀剑身处的凄然绿光。这些,算什么?算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