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钱黄艼根！”

“两份蓝紫叶！”

……

沸水和投入桶中的药，是为了最大程度上激发尹卿体内的毒性，从而能更大范围更有效地将毒引出。当初一次一次的毒发，并不完全，却也能让人疼得白牙将碎，而这一次，仅仅是毒发的一刻，就如万蚁噬心，五脏六腑在一点一点一寸一寸撕成碎片。当后续引毒的草药投入水中，尹卿感到一根一根的钢针穿过自己的皮肤，穿透了骨头，从自己的身体里穿刺而过。大脑里的每一根神经都在疼痛的抽搐着，颤抖着。他不知道自己抓住浴盆边缘的手已经穿透了木板，指甲翻起，血肉模糊。脸色泛紫，一颗颗汗珠从额头上砸进水里。尹卿没有再试图阻止自己发出的呻吟，吼叫，疼痛的呐喊，可是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那是一种极致的疼痛！是比凌迟更残忍的疼痛！而这样的疼痛，加在一个八岁孩子的身上！

过了许久，药篓里的药终于空了。

药材的齐全，带来的是变本加厉的痛苦！

天机算和云珅目光复杂的看着这一个孩子。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桶里，身形单薄，忍受着世上最疼痛的考验，他的每一寸都在痉　挛颤抖，可他的手臂和腿至始至终都在原来的位置上，没有挣扎，甚至没有一分的移动。他只要挣扎，只要站起来离开这沸水，这时的痛苦也就不存在了。可是他没有。

云珅想，最铁血的军人，也不过如此吧。天机算暗道，此子，不简单啊。

云珅从自己的梳妆台中取了一块帕子塞在尹卿嘴里，以防他痛楚难当咬断了自己的舌头。这个时候，尹卿睁开了眼睛，琥珀色的眼睛有一缕缕的血丝，就像清晨的晨曦中透露的红色朝霞，圣洁，美丽。他的眼里，一片温软。

云珅打赌，他是在笑，一个像他与自己初见时的雪莲一般的微笑。

这一幕，在很多很多年以后，云珅独立在高塔之上，看着瑰丽的云霞在金色的晨光中生长飘散，最后太阳盛放出蓬勃的光，她总会想起那个时候尹卿的眼睛，圣洁如斯。

——

尹卿不记得自己在这样的煎熬中呆了多久，他努力地守着一份清明，不让自己晕厥。前辈说，如果他在药浴中丧失了意识，那么也许就再也醒不过来。

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从窗口望见一片朦胧的暮色云霭，想必是第二天的傍晚了。他想抬抬头，却发现全身的力气都已耗尽。他感觉到自己的手上缠满了东西，努力动了动手指，被一只小手握住了。

“不要动，你的指甲全翻了，磨得都见了骨头，我刚帮你上好药。”云珅清清冷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尹卿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

只听云珅接着道：“这一次解毒，解掉了你身体一半的毒素。效果不错。这样的药浴是不能再用了，以后也不会有这样的效果。你的身体若不是我前两天给你灌了好些续命药去，你是根本撑不过来的……你以后只能边调养身体边解毒。每旬再泡一次药浴，每次药浴的药和量都不一样。你的听觉、视觉调理调理也就好了，只是味觉……爷爷说，恢复起来会很难……你那些内力，也都被耗尽了。”

尹卿是第一次听云珅说这么多话，清冷的带着点奶气的声音，让他觉得很愉快。他甚至已经能够分辨女孩语调里，那些关心和担忧，虽然只是那么浅薄的一点点，却很真挚，温暖。味觉没有又如何，内力耗尽又如何，没有味觉的日子已经习惯，内力从头再练不是不可。尹卿觉得，这样很好，真的很好。就像自己的母亲还在的时候，一样。

尹卿感受着底下温热的水，想必是云珅在药性挥发吸收的差不多之后就一直燃柴保持着这样的温度。

他再次张了张口，发出嘶哑的声音：“谢谢。”

“你应该谢谢你自己。”云珅愣了愣，绕到了前面来，她看着尹卿的眼睛，说：“你是我在这里，第一个佩服的人。”

尹卿笑着道：“丫头，你遇见了几个人啊。”

“我是认真的。”云珅严肃地看着他。

尹卿掩去了脸上的笑容，看着女孩子将将露在盆上明亮漆黑的眼睛，郑重地回道：“谢谢。”

云珅看着他，突然笑了：“幸亏我不是你的对手，你真是一个可怕的人。”

尹卿皱了皱眉：“这话从何说起？”

“因为，你的毅力，强大到少有人敌。你出身大家，能如此重视一个四岁孩子的话，心智少有人敌。一个人生于乱世，有智慧，有能力，有背景，有百挫不败之力，有坚忍不拔之志，若是还有杀伐果决纵横捭阖的气魄，你知道这样的人会成为什么吗？”

“会成为什么？”尹卿强忍住心中的惊异，不自觉地顺着云珅的话道。

云珅笑了笑，“传奇。”

“这种人，会成为一个传奇。”

“这个人，也许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