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已闻声回首瞧见了他,粲然一笑道:“羽哥哥你瞧,那丛杏花开的多么好。”
真好。满目青翠间,唯有眼前的一丛杏花开得如火如荼,蓬勃的枝条一个劲儿地向上伸展,而花开的热烈奔放,仿佛要燃尽这满山青翠。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或许是触景生情,潋滟嗓音清脆,缓缓地念出这一支柔情缱绻的小令。
裴子鹤不禁颜色大变,声色俱厉地道:“潋滟,你是大家闺秀,怎能念这种轻歌艳曲?!休要学那些蓬门小家女,失了贵重身份!”
潋滟杏眸圆睁,似是对裴子鹤突然的严厉不知所措,只听她愕然而道:“羽哥哥,何须这般声色俱厉?这支小令写的多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女相欢,为天性使然,何须如此大惊小怪?”
见潋滟浑然不觉,裴子鹤有些着急:“岂不闻圣人有云‘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非受币,不交不亲’。更何况慕容氏原是大燕皇裔,现在也依然是江湖上举足轻重的名门正派。你是慕容氏的千金,更应该谨言慎行,以护卫慕容家风!”
潋滟贝齿紧紧咬住樱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劳大师兄费心教导,潋滟自是会维护我慕容家风。只是潋滟不过是小女子,有一点女儿情思又有何妨?大师兄连我慕容家风都抬了出来,未免太小题大做了罢!”
裴子鹤待要分辩,忽听得旁边有人以扇击掌,朗声赞道:“娘子好见识。这男女相欢本是人性使然,可惜世人皆受朱夫子的唬弄,将其畏之为洪水猛兽,反而失了美好,十分可惜。”
二人双双循声望去,只见一男子从茶寮中缓步走出:他的头发并未束起,反而如瀑一般散落在宽厚的肩膀上;两弯剑眉安静地蛰伏在冷冽的眼睛上。虽然眉眼带笑,可是那笑容中三分凌然,七分傲然,让这温然的笑中骤然多了一丝隐隐的危险的气息。
当潋滟第一眼看见他时,仿佛有大海般雄阔又清冷的气息迎面而来。数年后,每当潋滟回忆起这初次匆忙却又深刻的相遇时,总有那种大海般的气息伴随着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二)芳心乱
男子说完,走到两人面前,深深行了一礼道:“小子无礼,粗言冒犯小娘子,然小子极为佩服娘子高见,故而循声前来拜访,还请娘子见谅。”
潋滟双颊红如珊瑚,默默还了一礼,旋即站到裴子鹤身后。裴子鹤虽不悦,却颇有世家弟子风范地行礼道:“我家小师妹年幼无知,让郎君见笑了。”
男子随意一摆手:“哪里是见笑。小娘子见底颇远,小子听见佩服的很,这才冒昧上前拜见。是小子唐突了。”
裴子鹤这才瞥了那男子一眼,见他只穿了件松纹韬文锦长衫,一副举子模样,心下便添了三分轻蔑:“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男子淡淡一笑:“裴郎君好。在下姓南,名潜鲲,岭南人士。如今恰逢大币之年,本是前往京城赶考。因听闻江南风景如画,便特意绕道前来观赏。”
裴子鹤自矜一笑:“小子乃陇西裴氏之子裴羽,现拜在慕容山庄门下修习武艺。这位娘子是在下的六师妹。才多有冒犯,还望郎君莫要见笑。不知南郎子可否拨冗与我兄妹二人来茶寮小聚,当是我们师兄妹二人略尽地主之谊罢。”
南潜鲲淡笑道:“多谢裴郎美意,只是在下赶路心切,裴郎好意在下心领。”说罢便招呼茶寮里的随从上马远去。
裴子鹤正要命人重整车马重新上路之时,潋滟悄悄牵了牵他的袖子:“羽哥哥,你看刚刚那个男子是什么人呢?”
裴子鹤漫不经心地答道:“你没听他说么,岭南举子,进京赶考而已。”潋滟却皱眉道:“可我却瞧着他不像。不消说那衣着装扮,就凭他那气度,潋滟就敢说他绝不说普通的举子。”
闻言裴子鹤不经意的笑了笑,刮了刮潋滟的小鼻子:“管他呢?咱们赶路要紧。你瞧已经是暮霭时分,咱们若不抓紧时间赶路,只怕天黑之前到不了王府呢。”潋滟默默颌首同意,于是师兄妹二人重新上路不提。
一行人行色匆匆,赶到姑苏城也已然是夕阳西下。只见灯华浮动,行人摩肩接踵。水磨青砖铺就的道路上,卖各色吃食、玩器的小贩争相叫卖,此起彼伏。潋滟住在慕容山庄虽富贵无双,这样的繁华却不多见,于是便指着新奇的玩意儿要裴子鹤买下来。待走到王府大门时,潋滟已吃了不少吃食,裴子鹤要过潋滟的手绢,细细给她擦干净嘴笑道:“小馋猫儿就是隔锅饭香,可不能多吃了。一是仔细积了食,二是王府规矩大,你这样调皮,小心姑姑恼怒。”
因早已派人来告知王府,故慕容景之妹慕容颖早遣了贴身侍女馥萝在二门候着。裴子鹤携了潋滟下车换轿,又亲送潋滟到了二门。见潋滟下轿,馥萝忙迎了上来,恭敬地行礼道:“儇娘好。奴婢给儇娘请安。少夫人在咸泽堂伺候呢。”又对裴子鹤行了一礼道:“裴二郎好。少夫人为二郎准备了客房,请二郎前去歇息。”裴子鹤颌首谢过,又叮嘱了潋滟几句,方跟随小厮往客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