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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天罗地网

里面,胭脂与一个男人正亲密地搂抱在一起;确切来说,她是与一个没有头发还穿着和尚袍的男人抱在一起;而那个没有头发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明非大师的师弟,那个看似长相憨实的和尚明空。

刚才那声意外的惊呼便是明空所发出的。

门,突然被人用如此惨烈的方式粗野破开;才会惊吓到里面那亲密搂抱的一对男女;在这声破门声后,明空与胭脂似是意外受惊般,在众人瞪大鄙夷的眼神里,倏然迅速分开。

而胭脂的表情似乎仍在迷糊中,但她乍然睁开眼睛,抬头便对上了东方语那含着隐忧与愤怒的目光;一时不觉心头狂跳;再看,这才发觉与她相对而立,相距不过三寸的竟然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剃度落发出家当和尚的男人。

胭脂禁不住脸上一热,随即又白了起来。

眼下这种情形,她就是再单纯再迟钝,也知道在外面这些人眼里,她与这个叫明空的和尚在这个房子里干了什么。

“小姐……!”她惨白着脸,眼神狂乱地看着那神情沉吟的绝色少女,咬着嘴唇,拼命摇头表白道:“奴婢、奴婢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在这里;你相信奴婢,奴婢绝对没有与他……与他……”

“胭脂,你安静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是什么人,我还不了解吗。”东方语淡淡开口,拍了拍她肩膀,轻声安抚情绪激动的胭脂。

东方语随后侧目望向明非大师,见他胸膛仍在剧烈起伏着;那张本来就冷得跟铁一样的面容,此际更是冷沉透黑,盯着明空那眼神比冰还冷,比钢针还锐利无情。

半晌,他似乎才勉强控制住愤怒的情绪,大手一挥,接着自齿缝处冷冷挤出几个字,道:“来人,将他们这两个、这两个……给本座押到戒律院去。”

“师兄,我没有和她做过任何犯戒的事。”明空和尚直至看见寺里的师兄弟们上前来扭押他,才反应过来,他皱着眉头没有反抗,但却大声伸辩自己的冤屈。

“哼,明空,有没有做过;可不是由你一个人说了算的;你看这里这么多师兄弟亲眼所见,难道你想把大家都当成睁眼瞎子不成!”明非大师冷漠地睥睨着他,一声愤怒冷哼之后,手又在空中一挥,随即那些扭押着明空的僧人们,立时强行将他带了出来,一路拘押着往戒律院走去。

发生这样的丑事;自然连普济寺的住持智苦大师也惊动了。此外,寺里各大长老也同时被这事所惊动,并被明非大师派人齐齐请到了戒律院后堂的静室里。

智苦大师与寺里其他长老一到,明非大师立时便进入静室,与他们激烈地讨论起来。

胭脂一脸忐忑地站在堂上,不时掠看堂后;又不时看向那神态从容镇定的绝色少女。

反观一直被僧人们扭押的明空和尚,虽然也沉默不语,但他的眼神无疑透着重重的怀疑与愤怒,但面容表情却尚算平静镇定。

东方语见状,不禁在心里凉凉讥笑起来。

看来这个明空和尚还不至于完全蠢笨到家,这会怕是已经想明白自己中了谁的套,入了谁的局,还有,将面对什么样的命运。

堂上,沉默如巨石安静无声压在心头;那份无形的沉重感压得几人几乎透不过气来;而堂下,除了寺里的僧人还有一些闻讯而来看热闹的香客,此际,却与堂上的沉默形成鲜明对比;他们不时转着眼睛瞄看堂上之人;还一直不停地窃窃私语。

等待,似令人难以抗拒的慢性毒药一样,缓慢无声地侵蚀着人的精神与耐性。

后堂里,终于陆续响起了脚步声。

明非大师率先走了出来,普济寺各大长老与住持智苦大师并行而出;但,长老们只是失望地看了看明空,随后叹息着摇着头,一脸惋惜离开了戒律院;住持智苦大师倒是没有随之离开,而是站到了堂上不起眼的位置,默默看着倍受煎熬的明空。

明非大师走到公案后,行动间自透着一股杀伐果断的气势;他冷然挺直腰杆坐了下去,然后目光一转,冷冷瞥向明空,缓缓道:“明空,你身为普济寺弟子,还是戒律院弟子,应深知犯了戒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如果是犯其他的贪或吃戒,今天本座尚可对你手下留情。”

“但是,你今天犯的却是我们出家人最忌讳的色戒!”明非大师说到这,微微停顿了一下,他掠睨着明空那嗫嚅的嘴唇,又冷冷道:“刚才本座已与众长老商议过,连住持也同意了我们的决定。”

“你既然犯了色戒,坏了寺规;只能证明你尘缘未断,六根未净;你已经不适合再待在我们普济寺里;本座现在就依照本寺寺规,将你正式驱逐出本寺,从今以后,你的一切行为皆与本寺无关,从现在起,也请你收拾自己的东西,立刻离开本寺。”

“逐出普济寺?”东方语略感意外地挑了挑眉,眼光微转里,又很快泛出一丝恍悟,她低声嘀咕着看向明空,只见那憨实和尚闻言,错愕之余,竟然微微露出一丝苦笑。

这隐现即逝的苦笑之后,他神情激动地看着明非大师,又转目看向住持,似乎不敢置信道:“师父,连你也相信明空会做出这样的事吗?”

智苦大师没有直视明空的眼睛,而是略略偏过头,不带情绪道:“众多师兄弟亲眼所见的事,你让为师再说什么呢!”

明空闻言,随即垂下眼睛,神情失望里透着一股绝望。

他沉默了一下,却突然抬手指向明非大师,疾声道:“师兄,是你,对不对?你明知道我根本无意与你争什么,你竟然还处心积虑的安排了这出戏!”

“好,就算你们认定我和那位女施主有什么暧昧行为,但我想问一句,为什么?我们之前根本就不认识,却突然就……”

“为什么?”明非大师听闻他这声疾厉的质问,顿时瞪大双眼,含着鄙夷与嘲讽,冷冷道:“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若不是你将本寺有那味药材的消息透露出去;她——”

明非手指一抬,却直直指向东方语,“她之前就不会指使别人一而再的擅闯本寺禁地;而今天,她也不会指使那位女施主去勾引你;偏你还把持不住,真与她……”

“哼,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已经将那味药材悄悄地拿出来给她了?”

“师兄,你休得在这血口喷人!”这个憨实和尚被明非这番严厉含着恶意中伤的指责给激得满腔怒火,“我根本从来就没透露过关于那味药材的消息;你所说的一切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子虚乌有?”明非大师十分不屑地瞟了明空一眼,随即讥讽地冷笑道:“你以为那个丫头为什么会舍身勾引你?还不是为了得到那味药材。”

“你撒谎,我黎明时分前才刚刚去看过了,那味药材根本、根本已经被人毁了——现在要来也没用了;她为什么还要费心做这些有辱清誉的事!”

“毁了?”东方语听闻这字眼,心下立时冰凉一片!

而明非大师的神情虽然也微微怔了怔,但他随即将那错愕的神色很好地掩饰了起来,随后又立即指着明空,愤怒而厉色疾声指责道:“看,还说你没有私心,是不是在今天之前,你就已经和这个丫头勾搭在一起了,你竟然没我的同意,私自前去药园。”

住持智苦大师看着两人针锋相对争论不休,不禁皱了眉头,缓步走到正堂当中,目光自明非脸上沉沉扫压而过,一直凝落到明空脸上,才道:“好了,孰是孰非都已经是过去的事;现在明空既然被逐出了本寺,那他以往所犯的一切罪孽也从此一笔勾销。”

“明空,你现在就下山去吧;以后你的一切行为皆与本寺无关,你自己保重!”

住持沉沉说完,便摇着头,再没有看明空一眼,而低低叹息着,转身离开了戒律院。

明空用力握了握拳头,目光隐忍而复杂地盯着明非看了好一会,才缓缓掉转头;有些事情,此刻他不说也罢,他虽然已被逐出普济寺,但他仍然不希望普济寺的声誉因为某些人的私欲而受损。

他路过胭脂身旁的时候,双目泛满歉意,轻声道:“施主,对不起,连累你了。”

随后,明空便在一众僧人的“监押”护送下,简单收拾了一下,当即下山离开了普济寺。

再说,明非大师眼看着明空被逐出普济寺之后,低垂眼睛里微微流泛着一丝得意的神色。

就连他冰冷如铁的面容,也隐隐浮现了一丝不明显的喜色。

东方语见状,只得在心里闷闷叹息起来:看来这位憨实的明空和尚,是被明非妒忌而设计赶走的。但是,那味南光玉树的药材又是被谁偷偷给毁了呢?

看刚才明非眼里一闪而过的错愕神色,似乎他对这事并不知情。

东方语思绪纷繁之时,耳际忽传来一声轻蔑的冷笑。

“清理了门户,接下来,本座该好好处置东方施主你所犯的罪孽了。”

一声讥笑,一声冰冷无情的话自那眉目泛着喜色的明非嘴里幽幽吐出来。

胭脂立时惊慌得如一只受伤的小鹿,目光瑟缩,双肩发抖;手足无措地瞄着东方语。

“对于今天这件事,东方施主你也不用否认了,本座知道,若没有你的命令指使,你的丫环怎么也不会舍身做出此等有伤风化的事情。”

东方语挑了挑眉,绝色容颜上笑意微微,眼眸底下却压抑着愤怒与不耐,飞快打断他,道:“明非大师,你想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吧,其他的都不用多说了。”

反正羁押她在普济寺苦修十年是修,修二十年也是修;总归因着皇帝那块金牌的关系,他是不敢要她的小命就是。

“哦,难得东方施主今天如此爽快承认;那本座也不啰嗦了;这数桩罪行加起来,本座原本是不该对你宽慈才是;不过……这个中内情,本座就不细说了,你既然承认了今天这事,你的婢女也是在你授意之下才做出此等荒唐事;那本座就一并宣了,就请施主你落发在本寺修行二十年。”

“至于她嘛!”明非目光一转,已冰冷地转到了胭脂脸上,“她所犯之事,所造恶果极深,本座绝不能轻恕。”

绝不轻恕?

东方语勾唇无声冷冷一笑,只是因为胭脂手里没有那面免死金牌,他就想着可以对胭脂为所欲为了?

明非说着,微微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蓦然带出一股凶残杀气,以那极为睥睨的角度斜视着胭脂,又冷冷道:“就按民间的习俗来处置,择日将她沉塘以示惩戒。”

“沉、沉塘?”惊慌出声的自是胭脂本人,她惊恐之下紧紧攥着自己衣袖,双眼无措之中隐隐浮出一层雾意。

东方语见状,她抬头定睛看着那个公案后的铁面和尚,眼底那闪动的冰凉之意渐渐凝结成一点晶亮的霜,略微转动,便带出闪闪令人心寒的明锐。

明非大师撞上她冰晶般透亮的眼神,亦不自觉有些心虚地往旁边避了避,但他一想到这件事就快定案,落定尘埃,遂又立即将腰杆挺得更直,正想着一鼓作气将胭脂拿下,再逼使东方语来个当场剃度。

却不料,在他眉目难掩欣喜的时刻,堂外,又再有人匆匆而入;这回来的可不是普济寺的僧人,而是夫人身边侍候的荣妈妈,她神色急切地看着明非大师,已然等不及僧人们通传,便径直快步走了上前,快速道:“大师,请你移驾到小院那里看一看我们的大少奶奶,她只怕、只怕是……,麻烦大师了。”

明非大师闻言,虽然不悦地皱了下眉头,但却不得不两次中断这场审判大会,为了维护他的名声,为了普济寺的名誉,在眼下众多香客听审的情况下,他只得拿了药箱,随着荣妈妈匆匆忙忙出了戒律院。

还未最后定案成阶下囚的东方语几人,默然对望了一眼,在东方语眼神示意下,亦急急忙忙跟着离开戒律院,而赶去她们所住的那个独立小院。

到了那个院子,只见小曼与妙儿两人,皆面露悲色,却偷偷抹着眼泪强忍着不敢哭出声来。

明非大师二话没说,自然先进去诊治再说。

东方语赶到的时候,却正迎上大姨娘自耿言暖的房间出来;大姨娘看见她们主仆三人,一向冷清的目光居然微微露出一丝欣喜来。

东方语眨了眨眼睛,眼角微垂的瞬间,无意掠过大姨娘紧紧收拢的右手,她诧异之下,凝足目力往大姨娘那紧握却有什么东西微露外端的右手望去。

在看清那样东西之后,她心里骤然起了一阵莫名的凉意,而这阵凉意之后,无数疑问又立时爬上她心头。

大姨娘为什么要用那东西暗中加重耿言暖的病情?

难道……?

在明非大师被荣妈妈匆匆请到这边小院为耿言暖看诊的时候;普济寺另外一座独立精致的小院里,也有一对主仆在展开低声而令人心寒的对话。

一个身形纤细柔弱,容貌楚楚别具韵味的女子,虽然以面纱覆脸,但从她外露那双眼睛却可以让人对她的容貌窥出一二。

那是一双温柔婉约风韵独特的眼睛,只可惜,这双水汪汪的令人沉醉的温柔眼睛,此刻的婉约风韵却全被她里面那无法掩饰的狰狞与阴狠给破坏了。

她衣着颜色虽不鲜艳,但细节之处却无一不在张扬着奢华与高贵。

她此刻就静静伫立在微微敞开的轩窗前,定定盯着窗外那枝繁叶茂的大树,然而仔细看去,便会发现她目光焦点所在却是屋檐一角在安静结网的蜘蛛。

“百草,外面的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女子的声音也如她的眼睛给人的感觉一样,温柔婉约十分有韵味,然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声音虽然动听,却缺少了温度,听来就像机械所发出的声音一样,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感情在里面。

这样的声音虽然婉约动听,却让听的人莫名生出不寒而栗之感。

“回主子。”那叫百草的丫环站在女子身后三尺之处,微微垂着头,态度毕恭毕敬,道:“事情就像主子预想的一样,现在正一步步朝着主子设定的方向走;过了今天,所有事情都可以尘埃落定了;到时主子就可以启程返回帝都。”

“哼,有免死金牌护身?”女子没有动,她站在窗前仍旧定睛盯着外面那只努力结网的蜘蛛。“以为这样,我就没办法对付了。”

“主子的智慧,哪是她这种小门小户一个贱妾出身的人可以想像的。”百草在身后十分合规矩地垂着头,即便恭维,也透着一丝敬畏的味道,“她只怕到死也不明白,从一开始,观音庙有南光玉树的消息就是主子安排放出去的,而途中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强盗……,虽然让她侥幸逃脱了,但这也无妨主子的精妙连环计。”

站在窗前的女子略略垂下眼睛,看了自己殷红的指甲一眼,唇边轻轻漫出一丝冰冷的笑意,声音中含着隐隐得意,缓缓道:“这就像蜘蛛结网一样,再狡猾的虫子,在密密匝匝的网里,挣扎得一时,却最终逃不了被蜘蛛裹腹的命运。”

“主子这个比喻真贴切。她哪里能料到主子你即使远隔群山,仍将一切主掌在手运筹帷握进退有度呢!”

百草又是一声恰到好处的恭维,那女子显然十分受用,只见她嘴角微扬,目光微微流露出一丝快意。

“她不但抢我的男人,还要抢我的位置;那么我今天也要让她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女子婉约动听的声音再度在这个冷清孤寂的屋子响起,她的声音再动听,也无法掩饰她语气里那股痛恨冰冷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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