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已点头前来揭幕?”
东方语将饱满甘甜的大枣扔进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含糊道:“看来那只受惊的鸟要出杀手锏了。”
她将核吐出来之后,嘴角上翘,眼眸流转出几分玩味光芒,拍了拍手,才闲闲道:“嗯,那咱们到时也跟着热闹热闹。”
夏雪与胭脂默默对视一眼,一时不明白她那眸光闪闪的兴奋从何而来。
字画展开办这天,天气撒了点小脾气,从早晨开始便淅淅沥沥地下起微微小雨来。
不过,即使在这样恼人的天气,那些不管是风流才子还是名门闺秀的公子哥们和小姐们,仍一个个如约而至。
东方语懒洋洋看着东方府大门车水马龙的情景,一时大发感叹道:“看来这些古人们实在是太寂寞了,就是冒雨也要前来相亲相看,真是挡不住的荷尔蒙诱惑。”
当然,来参加字画展的除了年少春心萌动耐不住寂寞的公子小姐们,还有一些因不放心自家姑娘而跟着一起来的夫人们;也有一些上了年纪却自认对字画还有几分见解的老爷们。
尽管雨丝绵绵,东方府这个时刻仍旧是热闹如火。连绵数里的府邸都喧嚣在各种欢声笑语中。
太子风络如约主持了揭展仪式后,便也随大流到府里各处欣赏起名家字画来。
“素怜。”忙碌于各处招呼客人的夫人掩着眼底闪烁的暗芒,朝回廊处眉眼难掩倨傲之气的少女招了招手,姬素怜随即对同行的小姐们抱歉笑了笑,便朝夫人所在方向走了过来,“这些小姐们让其他人招呼吧,你且随我来,取些东西。”
姬素怜怔了一下,觉得夫人这话似乎有些奇怪,但她看了看神色平常的夫人,仍旧跟着她一起到了放置各种点心小食的偏厅。
“素怜,你一定渴了吧?看你额头都是汗,先喝了这杯我特地命人为你泡的香杞茶吧。”夫人领她进入到偏厅,反倒露出关切的神色,指了指放在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香茶。
姬素怜愕然挑了挑眉,看着夫人露着温和笑意,虽然心里觉得有些古怪,但她看了眼夫人,倒是依言端起杯子将香杞茶慢慢喝了起来。
“素怜,你知道,其实在姑母心里,早就将你当成女儿一样来看待。”夫人见她喝了香杞茶,闪动眼眸里,似乎微微漏出一丝精芒来,“姑母一直都盼着你能有个好的将来;这也是你母亲将你留在这,让我督导你的原因。”
“姑母,素怜知道你对我的好;这段时间,素怜真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姬素怜见夫人说得感性,不知怎的,似也被触动了心事一般,语气幽幽透着一股伤感。
“傻孩子,跟姑母说这些见外的话干什么。”夫人瞄了她一眼,却淡淡一笑,执起她手背轻轻拍了拍,“只要你能明白姑母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你好,就行了。”
“嗯,今天来了很多客人;姑母想拜托你一件事。”夫人看着神色表现得十分乖巧听话的姬素怜,指了指桌上一盘摆放精致的鸡心果,道:“太子殿下此刻就在东华厅休憩,你帮姑母将这盘鸡心果送过去给他,好吗?”
像这种端点心小食,招呼客人茶水的事,自有下人去做。姬素怜闻言,下意识愕了愕,眼睛里也自然透出几缕不解来。
但当她迎上夫人慈爱而别具深意的目光,她几乎立即便明白了夫人的意思,小脸当下不禁微微一热。
夫人如此露骨的暗示,分明是为她与太子殿下制造机会,她岂有辜负夫人期盼之理。
姬素怜微微抬头,眉眼之间微现羞怯之意,几乎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小声道:“既然府里的人都忙;素怜理应帮忙招呼。”
“嗯,我这就将这盘鸡心果送去给太子殿下。”姬素怜满心欢喜端起盘子,正要往外走,忽又有些担心道:“可是,姑母,不用再准备些其他食物吗?太子殿下他——难道只喜欢鸡心果?”
“你放心吧,贤儿已经打听清楚了,太子殿下平素不喜小食,而这个时节的水果;他比较偏爱你手里这种看似精致却别有滋味的鸡心果。”
姬素怜听闻夫人如此解释,当即放下心来,朝夫人略一颔首,便端着盘子往太子风络所休憩的东华厅走去。
说风络在东华厅休憩,其实也不准确;因为东方贤将他引到东华厅的时候,原本的意思是让太子在东华厅欣赏他珍藏的画作而已;因着这里面的画作实属珍品,所以并不是人人都能前来观赏。
姬素怜端着鸡心果敲门而入的时候,风络正背对着门口,他以为不过是下人送些茶水点心之类;所以只随意点了下头,便让姬素怜将东西端了进来。
“太子殿下,这些都是府里新鲜采卖回来的水果,请你品尝一下,看是否还合意?”姬素怜心情紧张地偷瞄着风络俊雅修长的身影,见风络似乎没有回头的打算,便大着胆子劝了一句。
“哦,先放着吧。”风络的声音淡淡飘过来,不带感情不显情绪。一如他内敛的脾性一样。
姬素怜站在他身后暗自挣扎了一会,想着今天可是夫人好不容易才为她争取得来,与太子独处的机会,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就此出去,起码也让太子对她有些特别印象才行。
她踌躇地站了一会,忽然大着胆子端着那盘精致的鸡心果,转到风络旁边来。
在风络惊讶的眼神里,蓦地将盘子往他面前递高,含羞道:“太子殿下,请你品尝一下吧,若是不合意,我……我再下去准备别的东西。”
风络的目光首先落在了几乎递到他肩上的鸡心果,然后才略略偏移过去,不带感情地打量了姬素怜一眼。一时眼睛眯起,幽深眼眸飞闪着几分淡淡的诡谲波光,他看姬素怜的打扮举止,并不是府里的下人;而她刚才还自称我……。
风络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只随意看了姬素怜一眼,便转开了视线,倒是那盘精致的鸡心果比较吸引他,尽管此刻,他面对这个不知怀着什么目的靠近他的女子,自心底生出几分反感;但这盘子里的鸡心果看起来却还是不错的。
而且,他看姬素怜的姿态,似乎他不拿两个鸡心果吃的话,他想她大概会一直这样高举着盘子,几乎顶到他肩膀来;目光低垂,风络随意伸出手来,拿了两个鸡心果放进嘴巴里。
以往,他喜欢慢咀细嚼每一口食物;这既是从小被皇宫里严厉的规矩所要求的,也是他十几年来已经养成的习惯;可自从有一段时间——风络将鸡心果放进嘴巴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在欢乐谷里那段生死难料的经历;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在不知不觉中被那个性情率真的少女改变了这个习惯。
他记得她曾说过:再美味的食物,也经不起规矩的束缚;人的嘴巴生来就两大功用;一是说话;二就是欢快地品尝食物。
依少女的意思,有些食物需要慢咀细嚼才能品尝出它独特的风味;而有些食物则需要囫囵吞枣式的,才有意思。
风络想到这,原本冷漠的面容竟无意柔和了几分,眼角处更不自觉地微微漾出浅浅笑纹来。
那段日子,虽然过得惊险;但如今回想起来,却觉得弥足珍贵。
本来打算慢咀细嚼的,风络忽然起了新奇的心思;这鸡心果,他吃了十几年,每一次入口每一颗落肚,都经过他三十颗牙齿轮回辗磨数十下,才入腹。
如今何不试试另一种吃法,比如那个少女所说的,囫囵吞枣式?
他这念头一起,刚刚咬了一口的牙齿便轻轻抽起,鸡心果特有的果汁只淡淡留在他口腔里,想了想,便伸手再拿了两个鸡心果,一口气仍进嘴巴里,然后,十分迅速地咬了几下,便将三只鸡心果吞了下去。
那种淡淡的齿颊留香的感觉,随着他下咽的动作而强烈起来。
他不禁心情愉快地想道:嗯,同一种食物,果然换一种吃法,也能吃出不一样的心情来。
风络此时完全沉浸在这小小的近乎叛逆性的举动,所带来的那种新奇兴奋刺激中,根本没有细细品尝到夫人特地为他准备的鸡心果究竟有何不同。
姬素怜见他一连吃了三个,当即心情激动得双手都微微抖了起来。她以为太子终于注意到她;终于没有坚持让她将果盘放下就走。
外面的绵绵细雨还在继续,东华厅里,太子吃了几个鸡心果后,似乎有些意犹未尽的味道,便示意姬素怜将果盘放下,自己也从画作中收回那冷漠不带感情的眼光,而转回身走到椅子前坐下。
这个东华厅的布置与其他偏厅本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地方因着是珍藏名家画作的地方,一般不许闲杂人随意靠近。
风络坐下来之后,渐渐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之意,他没有看姬素怜,也没有理会她为什么一直留在旁边没出去,他瞟了桌上的茶壶一眼,便自顾拿了杯子替自己倒茶。
姬素怜见状,自然不敢怠慢太子,连忙伸手要抢过杯子为他斟茶。
一个要自己动手,一个急忙忙伸手来抢,意欲讨好;这两人两只手,便在这不同的意愿里,意外地碰到了一起。
这意外一碰,霎时如磁石的南北极一样,一双少年男女,皆被对方肌肤瞬间带来的那种触感强烈地震颤了一下,而这震颤无声,却如密集相连的涟漪,一圈圈紧接着扩散开来,直达二人身体各处敏感的神经。
原本各自清醒的少年男女竟在这一碰之间,以极快的速度生出令人热血沸腾的心猿意马。
风络抬头,幽深眼眸诡谲波光透着层层诱惑的迷离;而姬素怜娇颜胜霞,羞怯含红的霞晕在太子直勾勾泛着诡谲光芒眼神注视下,幻化出朦胧模糊的画面。
男子坚实如玉修长有致的手,一下用力捉住了少女光滑柔软的雪腕,猛地用力一拉,女子便跄踉往他怀里倒去,两人目光交缠,俱见迷离透着莫名的狂热。
男子一手扣住女子纤腰,闻着女子身上诱人的气息,几乎迫不及待地粗鲁伸出大手往她衣襟处摸去……。
“小姐,就在刚才,”胭脂避开众人耳目,一路小跑着气喘吁吁向东方语禀报道:“夫人将姬小姐叫进去一会,然后姬小姐端着一盘精致的鸡心果出来,就直接往东华厅那边去了。”
东方语略略扬了扬眉梢,眼眸流漾出几分玩味光芒,道:“嗯,东华厅?选的倒是个好地方。”
“夏雪,大少爷那边的情况又如何?”少女略一侧目,看向正朝她走来的夏雪,“他此刻是不是正前呼后拥的,表现他这个主人的优越感?”
“语姑娘放心吧;大少爷那边,有练铁盯着呢。”夏雪瞄了瞄因小跑而额头渗汗的胭脂,静静递了帕子过去,“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等!”
“等?”夏雪狐疑看向笑意晏晏的少女,“等什么?”
“等该发生的事情发生呗!”东方语懒洋洋看了看细雨飘飞的天空,嘴角噙着凉凉笑意,半晌,好才朝夏雪招了招手,然后低声对夏雪耳语起来。
夏雪听着她密密低语,眸内极快地闪过诧异之色,不过,她只管默然听着,最后在东方语晶亮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东方语眸光闪闪望向烟雨朦胧中的飞檐廊柱,忽地笑嘻嘻道:“对了,我记得耿府的千金耿言暖小姐也来了,走,我们尽尽做主人的责任,招呼招呼耿小姐去。”
“东方夫人。”就在挂着数幅字画的主屋西花厅里,一群打扮得十分华贵的夫人当中,有人高声唤了夫人姬氏一声。
夫人姬氏闻声望去,见是五品侍郎夫人的柳氏,随即自人群中走过去,客气道:“柳夫人?”
“东方夫人,我听说府上收藏了一幅唐大千的骏马逐日图,不知今日我们是否有幸观赏到唐大千的真迹?”
夫人谦虚地笑了笑,十分温和道:“柳夫人说笑了,今日既然是字画展,我府上所有珍藏的字画,各位全都可一一观赏。”
“不过……”夫人看了看在场众人,仍旧端持着温和的笑容,道:“由于唐大千的画作年代久远,保存起来比较费事,所以眼下并不在这些字画当中,而单独辟出了地方存放而已。”
“诸位如若对唐大千的骏马逐日图有兴趣的话,不妨与我一同前往。”
在场众位夫人一听,自然纷纷颔首附和,除了称赞唐大千之外,再来就是齐声表示唐大千的真迹是多么珍贵,如何罕见之类的话。
一番赞美下来,夫人除了谦虚地客套之外,当即欣然带着一众夫人前往那单独保存骏马逐日图的地方——东华厅。
就在夫人带着一众夫人前往东华厅的时候;东方语也在另一个地方,十分尽职尽责地展现她作为东方府主人的风范,明亮闪澈的目光在一群娇俏招展的小姐们缓缓掠过,终于在一道嫩黄身影上面停住。
“耿小姐。”东方语不时对小姐们点头露着友好的微笑,一面极为迅速地走到耿言暖身旁,轻声道:“大哥刚才交待我,让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招待你。”
“是吗?”耿言暖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小脸微微现出一丝红晕,她略略垂下头,小声道:“有劳二小姐费心了。”
“各位小姐。”东方语笑眯眯看了耿言暖一眼,忽然甜甜笑着,扬高声音道:“不知你们可有兴趣见识一下唐大千的真迹?”
“唐大千啊?”
“听说他的真迹千金难求。”
“对呀,想不到东方府里居然有……”
少女眉眼低垂,唇畔笑意嫣然,谁也看不透她长睫掩映下那变幻流转的眸光里,闪动着浅浅的寒芒。
就这样,几乎在同一时间里,夫人与东方语两人,各自带着大群仰慕唐大千真迹的夫人小姐们,浩浩荡荡前往东华厅而去。
自然,受到东方贤叮嘱要特别“关照”的耿言暖,也在这些小姐之列,她神色微微透着兴奋,眼角含春唇畔如蜜,欣欣然与东方语并肩同行而去。
夫人一行只先东方语一行不过丈余距离。
无关痛痒的细雨仍在慢悠悠继续着,自头顶的天空丝丝飘洒而下。
眼见夫人与东方语这两拨人都距东华厅越来越近了。
“唐大千的骏马逐日图就在前面,”夫人听似温和客气的声音,细心去听的话,居然能微微听出一丝紧张的颤抖来。
众人在美仑美奂的回廊之中袅袅穿插走来,回廊尽处,东华厅三个字已赫然在目。
夫人周到而有礼地走在前面,在东华厅门前站定,然后尽主人的礼节,作出恭请的姿势,欢迎众夫人入内。
这些官家夫人们急于想见识唐大千的真迹,举止自然有些急迫,众夫人在夫人姬氏的恭请之下,几乎争先恐后地往东华厅鱼贯而入。
然而,众夫人进入里面之后,还未欣赏到唐大千的真迹,倒是先看到了另外一出令人惊讶又尴尬的好戏。
“啊……东方夫人,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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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夫人不遗余力邀请她们欣赏的,
到底是什么好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