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百家旺便到马厩亲自挑选骏马,东方贤在旁冷眼看着,一直静默无语,除了那双三角眼偶尔转动时流泛出点滴阴厉寒芒;便是他那略略扯动的嘴角处,噙着似有若无的讥笑。
百家旺来回走了几遍,才终于挑好了马匹;东方贤这才上前去,当然他是不用费心挑选的,他有自己惯常骑的骏马,只需牵出去就成。
为表公平,东方贤与百家旺双方各自推荐了三人做评判,另外再由两人共同推举一人出来做总评判;赛场就定在郊外一块十分开阔的空地。
三局赛事,分别为第一局:一千米障碍赛,即在一千米的距离中,每隔五十米设置一个障碍物,这些障碍物全部是高达一米以上的树枝,由近到远,高度逐渐增加,最高的树枝达到一米五,比赛时,谁首先跨越障碍,最先到达终点,谁便是胜者。
而第二局:两千米的赛程,在赛道上放置十只绑了后腿的兔子,这是一场既较量技术又较量速度的赛事,比赛者不但要在固定的跑道上追逐活蹦乱跳的兔子,同时还要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终点;最终以捉到最多兔子与最快到达者为胜。
至于第三局:则是在两千米的赛程里,需在规定的时间内射出十箭,当然,这马是奔跑的,而箭靶亦是活靶;这项比赛不仅要求速度,还要求手眼心三者合一,才能在规定的时间里完成。最终以在规定时间内最快跑完全程,并且射中箭靶环数最高者为胜。
了解比赛规则之后,百家旺更加信心满满。这三样东西,虽说跟他平常所玩的有些出入,但难度却比他玩的那些项目要低,他自信自己不会输给东方贤。
二人在七位评判到位后,一致骑在马背上凝目前方跑道,蓄势待发,准备开始第一场比赛。
“预备,开始!”
一声令下,两匹骏马同时如离弦的箭,在跑道上急骤飞奔起来。跨越障碍,主要靠人与马的配合,在这一点,百家旺自然比较吃亏,要知道,他选的虽然是百里挑一的良驱,但东方贤骑的却是与他心性相通的骏马,论速度与力量自然也不会比百家旺的差到哪去。
所以,第一局,胜负很快出来了,东方贤比百家旺稍胜一筹,比百家旺早了那么一匹马的距离先到达终点。
第二局赛事也紧张中开始了。经过第一局的磨合之后,百家旺很快掌握了操控骏马的诀窍,而在奔跑中的马上捉兔子,这件事本身难度可不小,幸而百家旺惯常进行这类型的比赛,所以,在这一局,东方贤的优势便不明显了。
一开始的时候,东方贤还比百家旺领先,但在后半段赛道,百家旺反而后来居上,结果,第一个跑到终点的是百家旺,而他捉到的兔子数量不多不少,恰恰比东方贤多了一只而已。
也就是说,第二局,百家旺险胜东方贤。两局下来,双方成了平手,这一下比赛的气氛更加紧张了,只要谁在接下来这一局赢了,谁就是最终胜利者。
而百家旺对这场比赛本来是抱着必胜的信心,所以最后一场,他自然是志在必得的。
骑在奔跑马背上射活动箭靶,除了人与马的配合,更多的是较量参赛者临场反应能力,两人休息了一会之后,第三局比赛又在紧张高压下开始了。
主评判一声哨响,最后一场激烈而紧张的比赛立即拉开了序幕,这一场,谁也不甘落后,论精准,百家旺比不上东方贤,但论速度,东方贤却又屈居百家旺之下;五箭射出之后,两人互有优劣。
一时间,比赛呈胶着难分难解之状。
七位评判齐齐激动地围了过来,真是在场外看的比在场中比赛的人还要紧张。
“嗖”一声里,又一支箭自百家旺手里的弓射出。虽然没中靶心,但却稳稳当当插在箭靶上岿然不动。
同时短促有力的张弓拉弦之后,东方贤也“嗖”一声射出了最后一支箭,在众人屏息以待中,“啪”,也许是因为他用力过猛,箭插到箭靶之后,竟然穿过靶心,跌落了地面。
众人一时齐齐惊呆住了,评判们也在这一意外的变故里瞪大了眼珠,一时沉默地面面相觑。
按规矩,箭穿过靶心当按脱靶论处,这就是说,无论东方贤这一箭之前射得多么精准,就算正中红心满十环也没有用,脱靶便等同于少了一箭。
百家旺在射出最后一支箭后,自信洋溢地瞄了东方贤一眼,在大伙还处于惊怔中,他已扬鞭策马,赶在东方贤之前跑到了赛道终点。
看这情形,他是赢定了这场以三局两胜定输赢的比赛。
真是太好了,有人替他还债,以后再也没有那群凶神恶煞的家伙在他屁股后面追了。
百家旺眯起浊黄双眼,咧嘴开始兴奋激动地笑了起来。
但是,乐极生悲的事情就在他兴奋的时候发生了。他只顾握紧马缰得意洋洋,却不料原本十分听话的骏马,在摔了几次缰绳未果的情况下,突然发起狂来。
先是前蹄蓦然腾空而起,接着是力量迸发般,含着狂怒,将骑在马背上兴奋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的百家旺,狠狠往空中一摔。
百家旺正在亢奋的状况下,哪里料到它会突然发狂,他在猝不及防之下,被骏马迸发的巨大力量自马背抛起,在空中形成一道丑陋的抛物线,火速坠向地面。
其他人突见这一幕惊变,霎时惊恐得齐齐屏住了呼吸,因为这个时候,谁也来不及奔过去救人了。
让他们眼神惊恐的并不是百家旺被马摔落,而是百家旺即将坠下的地方,正是他们放置活动箭靶的赛道,这个环形赛道上,因为比赛刚刚结束,他们还未来及清点撤离那些还插着弓箭的箭靶,就发生了眼下这件意外,箭靶上还插着箭;而百家旺坠下的地方,眼看就要砸到活动的箭靶。
众人几乎一致闭上了眼睛,下意识想要逃避接下来的血腥场面,因为谁也不想看下面将要发生的惨剧。
一切发生不过在转瞬之间,“呯!”绝对令人心惊肉跳的闷响声,百家旺果然砸中了箭靶,不但如此,他还将那面原本斜向着的箭靶,在砸下去的时候,正正将它砸反了过来,也就是说,他身体接触到的是箭靶反面,是插着尖利箭矢的那一面。
百家旺还在晕头转向里,忽然觉得下身腿间命根处传来“哧”一声,利刃穿破皮肉的声音,他低头一看,立时发出了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叫声。
“啊……我的蛋……!”
被箭矢穿破皮肉固然疼痛难忍,但百家旺惊恐惨叫的真正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疼痛。
其他人惊吓中,睁开了眼睛,向百家旺望去,愕了一下之后,才慌慌张张地奔了过去。
众人一见眼前情形,再一次被诡异的情况给惊呆了。
原先百家旺与东方贤比赛所用的箭,此刻穿过箭靶,直接穿透百家旺腿间最脆弱的部位,鲜血淋漓是小事,最大条的是他裤裆里的蛋眼下大概是保不住了。
这情况,谁也不敢动手将那支箭拔出来。
东方贤奔到近前,见他脸色惨白,额上淌滴着涔涔冷汗,立即道:“家旺,你忍着点,我们马上送你回去看大夫,这箭——眼下只好让它暂时这样。”
“慢着。”百家旺在惨叫过后,咬着牙,硬撑着浑身散架的痛与被箭穿破的森森蛋疼,眼神虽然开始涣散,但仍强撑着集中意识瞄了东方贤一下,“比赛结果出来了没有?这局谁赢了?”
七个评判闻言,立时很一致异口同声道:“有结果了,你一共射中十靶共计六十三环,东方兄只中九靶共六十环,你的总成绩比他高,所以这局毫无疑问是你赢了。”
“我赢了就好,我赢了就好!”百家旺强撑着,喘着气,看着东方贤,有气无力道:“你说话算数,记得替我还赌债。”
东方贤看着他,点了点头,快速道:“你赢了,我还赌债。”
百家旺听闻这句,终于放下心来,两眼一翻,彻底痛昏了过去。
这时,东方贤组织人员立即将百家旺送回去看大夫;有人随意一掠,却惊讶地咦了声,道:“刚才他骑那匹马是怎么回事?怎么一转眼就跑得没影了。”
“在那呢!”有人眼尖之下,飞快往四周望了望,望见那匹马正欢声嘶鸣着往山坡北面跑去,树木里隐约可见一匹棕色的母马正在悠然吃草。
所有人闻声望去,一时间脸色皆微微露出释然又尴尬的神态,看样子,那匹公马是因为处在发情期,挣脱不了百家旺的束缚,才会在一怒之下将他摔出去……。
还好百家旺被箭穿的地方并不是身上其他要害之处,虽然他痛死去活来,但小命总算没有什么危险,唯一遗憾的是,他那只被箭穿的子孙蛋在拔箭的时候,彻底碎了。
百家旺在被痛醒之后知道这件事,又绝望地昏了过去。
妙花林里。
树影婆娑,景致灿烂,除了偶尔在林子里回旋嬉戏的风,林里静谧得令人心情舒畅。
东方语终于在府里找到了一个除了绿意苑外,令她喜欢的地方,因为她爱上了用花瓣作颜料来作画,除了享受这妙花林的和谐美好外,她还享受这种没人打扰的宁静致远。
胭脂看着她收笔之后,才敢出声问道:“小姐,听说表少爷与大少爷赛马的时候出了意外,大夫说他……他以后将会彻底丧失生育能力,你说这事怎么就那么巧了呢?”
“胭脂,你觉得哪里巧了?”东方语笑吟吟看定她,目光里流闪着狡黠聪慧。
“就是意外呀!”胭脂眨着眼睛,一脸的困惑,“奴婢听说,当时好像是表少爷骑的那匹马突然发狂,将他摔出去,然后就砸中了箭靶,然后就变成现在的样子。”
“胭脂。”东方语默默看着这个圆脸丫环,垂下眼眸,透出语重心长的口气,缓缓道:“你别小看了大少爷。”
胭脂怔了怔,不解道:“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这件意外是大少爷促成的?”
东方语凉凉一笑,漫不经心道:“有何不可!”
胭脂瞪大眼睛,半晌,仍旧不解地皱着眉,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可是……可是……,表少爷被马摔下来不是偶然的事吗?”
“好吧,就算大少爷能够对那匹马事先动了手脚,但他怎么能算准那匹马什么时候会将表少爷摔下去?又怎么能算准表少爷摔下去的地方一定能砸中箭靶?”
“如果说这一切意外其实都是人为的?这……这也未免太玄了吧?”
“夏雪,看来你有必要将你所知道的事情告诉胭脂,免得她总以为这世界的人都是好的。”东方语默默叹了口气,语气含凉道:“胭脂,这世上所谓的巧合其实都是人造出来的。”
夏雪点了点头,微微笑了起来,看着胭脂,如数家珍般,淡淡道:“首先,大少爷早在比赛前一天晚上,已暗中命人在草料里加入可令骏马亢奋的药物,当然,这种药物在喂食前,便计算好了发作的时间。”
“计算好时间?”胭脂瞪大眼睛,眼里尽是困惑,“夏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嗯,就是……,其实大少爷最希望看到表少爷乐极生悲的表情;所以这时间,得让药物在比赛结束后,才起作用,那样,表少爷本来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才会感觉不到骏马异常兴奋的状况。”
“再然后,胭脂你也听说了,那匹马将表少爷摔下去之后,就径直欢快地奔到山坡北面,亲近一匹棕色母马的事,对吧?”
夏雪垂下眼眸,嘴角泛出点点讥讽凉意,“其实,就连那匹突然出现的母马,也是大少爷事先安排好的;这可是双重保险,万一表少爷骑那匹马体内的药物不能预期发作,那它在看见一匹漂亮的母马之后,也一定会迫不及待跑过去的。”
东方语眨着明亮眼眸,泛出一抹玩味流光,笑嘻嘻道:“因为百家旺选的那匹马,可是一匹年轻体壮的成年公马,动物界也一样存在异性相吸,尤其是一匹处在发情期的公马就更加难以避免了。”
胭脂张大了嘴巴,开合了半晌,除了惊讶,她愣是没法再找出合适的词来形容眼下的心情。
“可是,就算这些都是大少爷算准的,可他怎么能料准表少爷摔下去的地方一定能砸中箭靶呢?”
“胭脂,你忘了,他们最后那一场比赛用的箭靶可是活动靶,假如有人在百家旺到达赛道终点,因为胜利而忘乎所以的时候,稍稍动一点手脚,让其中一个箭靶一定可以让百家旺砸下去的时候砸中,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胭脂哑口半天,才惊骇瞪大眼睛,再度疑惑问道:“小姐,按你这么说,难道大少爷想制造出一场意外,害了表少爷?”
东方语凉凉一笑,摇了摇头,道:“这点你可猜错了。东方贤想要的不过是断了百家旺的命根而已!”
“至于他怎么能做到让箭靶那支箭只从百家旺的腿下穿过,而不是百家旺身上的其他部位。”
少女眨了眨眼,笑晏晏道:“我想,只要他事先在赛道的地下埋一些金属就可以了。胭脂你大概还记得,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磁石,它可以使人在一定距离外,通过磁力的作用改变一些东西,只要东方贤事先在身上藏有磁石,那他当时想要那支箭穿过百家旺身上那个部位,就可以穿过那个部位。”
这一刻,胭脂除了目瞪口呆的震惊外,她真的没法再说出一个字来形容此刻的感受。
“可是,语姑娘,你说大少爷他如此大费周章弄残表少爷,他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少女眨着明亮流光泛彩的眼眸,目光淡淡掠过胭脂与夏雪,半晌,才微微笑道:“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他的好妹妹东方舞!”
再说夫人,她得知百家旺因为意外而成残疾之后,心里更加瞧不起百家旺了;她忍不住再次规劝东方舞打掉胎儿,好为日后做打算。
但是,东方舞这个骄横惯了的大小姐,一旦犟起来,也是牛脾气,谁来劝也没有用,就连夫人的话也一样听不进去。
绮香苑。
再一次上演每日必定少不了的画面。
“拿走,拿走!”东方舞厉声吼着丫环,眼神里充满仇恨,“我说了我不吃药!”
“小姐,这是安胎药,大夫说,吃了这药,对你的身体才有好处。”丫环红信苦口婆心劝着,战战兢兢里并不敢靠东方舞太近。“大夫说,你这样……胎儿会燥动不安的。”
“我这样?我怎么样?”东方舞扭头狠狠盯着红信,“我整天发脾气?认为我脾气坏,孩子就会保不住?这骗谁呢!”
“这一定是我娘让人送来的堕胎药,我不吃不吃!你赶紧拿走!”
红信只得耐着性子,不停地劝说东方舞,“小姐,你误会了,这不是夫人送来的,这真的是安胎药,你就乖乖听话,趁热喝了它吧!”
红信这一劝,东方舞沉默下来,她冷眼盯着红信手里的药碗,露出半信半疑的神色。
红信见东方舞似乎平静了些,这才捧着药碗,慢慢走过来,柔声哄道:“小姐,你喝了它吧。”
东方舞盯了半晌,却蓦地伸手将药碗往外一推,神情透着竭斯底,厉声怒喝道:“拿走拿走,你休想骗我!这明明是堕胎药,竟然骗我是安胎药,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
红信一时闪躲不及,药碗被东方舞推个正着,碗虽然没有直接掉到地上,但药汁却当即溅出了不少,其中还有一部份溅到了东方舞胸前的衣襟处。
“没用的东西。”东方舞低头望着襟上一片污渍,更加怒不可遏,抬手便给了红信一巴掌,“出去,赶紧滚出去!”
红信被她掴了一巴之后,又被她粗鲁地往门外推,不得已,红信低声叹着气,捧着剩不了多少的药碗低头退了出去。
平儿见状,便走近过来,打算替东方舞换下被溅污的衣裳。
东方舞一见她伸手过来,立时露出戒备的神态,双臂环抱着自己,惊慌道:“你出去,你们都出去!统统给我滚出去。”
“小姐,奴婢只是打算帮你换下这身弄脏的衣裳而已!”平儿试图让东方舞平静下来,虽然略略后退了些,却没有直接跨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