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妈妈刚巧自外面走进绿意苑,闻言,随即答道:“小姐,这件事奴婢知道,奴婢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刚好碰上夫人了,就像小姐猜的一样,她一回来根本没回自己院子,直接就奔老夫人的慈静堂去了。”
少女懒洋洋抬头,站了起来,张开双臂伸了伸懒腰,笑道:“百善孝为先,等着吧,我想今天晚上一定会有好戏看的。”
“百善孝为先?”夏雪望着少女笑意如靥的绝世容颜,低低重复着这几个字,冰冷的眸子慢慢晃出一丝闪亮的色彩来。
夜晚亥时,老夫人所在的慈静堂突然喧哗了起来。不过,这喧哗的人声里更多的是透着焦急与不安,和那来去匆匆的脚步声与说话声。
罗妈妈派人前去打听,原来是老夫人突然发病,慈静堂的丫环妈妈们自然急得手忙脚乱;请大夫的请大夫,报告夫人的报告夫人。
这一走动,全府的人不管是睡下的还是准备要睡的,都被惊动了起来。
大夫很快来了,这位大夫是东方府日常惯请的大夫。对老夫人的身体情况自是了若指掌。
“金大夫,老夫人她怎么样?”夫人看见大夫自里面出来,连忙迎上前,小声地担心问道。
金大夫低低地叹了口气,慢慢道:“哎,老夫人年纪大了,这身体自然大不如前,何况她这病来得急来得突然,你们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怎……怎么会这样?”夫人惊愕地震了震,喃喃道:“她之前一直好好的,谁曾想她这突然就病……还是这样重……。”
夫人震惊过后,激动地上前抓住金大夫手臂,哀求道:“大夫,你一定得想办法,你一定得想想办法啊!”
闻声而来的东方语见状,暗地无声冷冷嗤笑起来,不知道的人看到这情景,还以为夫人与老夫人之间感情有多好呢!
其实这个府里的人谁不知道,夫人恨死老夫人;而老夫人也从心底不满意这个儿媳。这对婆媳的关系从来就像水和火,永远没有和平相处的时候。
“请问大夫,老夫人她得的是什么病?”东方语淡淡掠了夫人一眼,径直走到大夫旁边,神色十分恭敬询问起来。
“唉,这个病不好说,总之很重,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就是了。”大夫冷冷看了她一眼,回答得含糊其辞。
夫人拿眼角瞟了东方语一眼,随即道:“吕妈妈,你替我送送金大夫,还有,让人拿了方子去抓药。”
东方语看着夫人身边的吕妈妈送走了金大夫,她这才收回目光,准备进入里面,去看望她的好祖母去。
“小语,夜深了,你还是回去休息吧,这有我在就行。”东方语未步近那帘子,夫人立时急急忙忙过来拦住了她。
“夫人这是怎么了?”少女悠然站定,微微含笑盯着夫人泛沉的脸,幽幽道:“老夫人病了;还是重病,我作为孙女就算不日夜侍候床前,也理应进去看看她吧?”
“再说,夫人怕是急得忘了,小语虽然没什么出息的地方,但好歹也看过几本医书略通医理,寻常的病小语也略知一二,我进去看一看,兴许就能看好老夫人也不一定呢!”
夫人略略垂下眼睛,敛去眼底那一抹冷厉之色,才挤出一丝干笑,道:“小语的医术,连陛下都褒奖,我怎敢怀疑;只不过,金大夫替我们东方家看病已经看了几十年了,老夫人的身体也一向是他料理的,老夫人的情况怎么样,他一向最清楚,既然他说老夫人的病已经……唉,我知道你也是一番孝心,不过小语你还是不必再费心了。”
东方语淡淡勾唇,道:“那好吧,既然夫人如此坚信金大夫的医术,我就不班门弄斧了;不过,我进去看看老夫人总行吧?”
“这个……”夫人那刚刚松下来的表情立时又绷了起来,“老夫人这身体不好,最忌惮别人惊吵她,你还是先回去,待明天她精神好点了,你再过来看吧。”
东方语懒懒挑了挑眉,微微含笑看了看夫人,并没有立即转身离去。
夫人防她防得好严实,比防敌人的奸细还要厉害。
她笑眯眯盯着夫人略显忐忑的脸,半晌,忽地转身往外走。
夫人在她身后慢慢吁出一口长气,正打算进入里面守着老夫人。
东方语忽又转过身来,道:“夫人,我还是放心不下,我得进去看看老夫人才行,不然,我就是回去了,也心里难安,你叫我又如何休息呢?”
她说着,就要往老夫人的寝室走去。
夫人见状,心里是又急又怒,连忙使眼色让旁边几个妈妈都上前来挡住门口。令东方语想进也进不得。
“小语,听话,你再闹,我可要生气了。”夫人冷下脸,加重了声音冲东方语冷冷一喝。
“夫人这说的什么话?我要进去看看老夫人,这怎么就叫胡闹了?小语就算再不懂事,也知道为人子孙者,该孝顺长辈。”少女惊讶地抬头,侧着脸斜着眼淡淡盯着夫人有些气急败坏的脸,她清脆的声音声声透着理直气壮。
“咳……我不是那个意思!”夫人暗地咬了咬牙,连忙僵笑道:“我知道你关心老夫人,可你现在进去,一定会惊醒她的,你忍心让她醒着疼痛难熬吗?”
“快回去休息吧,你看,除了你,其他兄弟姐妹一个都没在这;我知道,他们并不是不关心老夫人,但是,他们更懂得,不惊动老夫人那才是真心的孝顺老夫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少女略略垂下眼睛,半晌,撇开眼底那一抹森寒,缓缓道:“我明白了,夫人的意思,不关心才是真正的关心。好吧,既然夫人坚持,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先回去休息了,这里就辛苦夫人你了。”
夏雪跟着东方语走出了慈静堂,才面色古怪问道:“语姑娘,看来除了夫人,其他几位姨娘对老夫人还真是漠不关心呀!”
“你怎么知道?”少女凉凉一笑,眼底飞闪着暗芒,“也许她们跟我一样,不过被夫人给轰了回去而已,毕竟这府里,夫人才是当家主母。”
夏雪愕了愕,眯着眼睛半信半疑地看着少女笑意淡淡的容颜,问道:“语姑娘真这样认为吗?”
东方语随意踢了踢路旁的石子,漫不经心道:“我怎么认为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宫里那位贵人怎么认为。”
她顿了顿,忽又意味深长道:“我们还是赶紧回去睡吧,明天府里肯定热闹极了。”
夏雪怔了怔,“语姑娘真要回去睡了?你不打算到慈静堂一探究竟吗?”
“没什么好探的。”东方语低着头,走路的姿势散漫而随意,她一边踢着脚下的石子,一边扭着八字步摇摇晃晃的往前行,“你想想,老夫人这病还真及时,明天就是初一了,我记得太后下的懿旨,东方舞去清心寺最后的日期就是定在明天的。”
夏雪怔了一下,随即沉吟下来,在心里暗自咀嚼着她那句真及时是什么意思。
清晨,辰时未到,姑奶奶东方柔携着她那一子二女,早早便敲开了东方府的大门。
“小姐,可真奇怪了,姑奶奶他们来得可真早,他们怎么知道老夫人病了?”
东方语刚刚从床上爬起来,就听闻胭脂在惊讶地唠叨。
“嗯,你又是怎么知道他们来了?”
“奴婢是听外头守门的小厮说的。”胭脂想了想,“奴婢还听说,姑奶奶的神情很悲伤呢。”
东方语一边穿衣服,一边闲闲道:“哦,那可能是昨晚夫人连夜就派人将老夫人得了重病的消息告诉姑奶奶了呗。”
“小姐?”胭脂惊讶地停下手里动作,盯着那个漫不经心的少女,正了身子,严肃道:“按照我东晟的规矩,不管是什么大事,在入夜过了亥时之后,都不得派人打扰出嫁的女儿。”
东方语闻言,顿时惊愕地抬头,挑眉道:“有这样的规矩吗?”
她呆了呆,有些傻眼道:“那万一娘家发生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呢?又或者自己的父母突然在夜里亡故,临走前想要见自己的女儿一面呢?”
胭脂不满地白了东方语一眼,咕哝着:“小姐,你扯哪去了,我们东晟国泰民安,那有你说的这些恐怖的事;至于想见自己女儿,谁家女儿在听到父母病了,早就赶回娘家了,那还有临走的时候子女不在身旁守着的。”
东方语蹙眉,露出严重怀疑的表情,喃喃道:“没有吗?可我怎么感觉处处都有罪恶在夜晚滋生呢?”要是父母与子女交恶的话,她想,也有人死前也难以见到自己子女的。
“小姐,该用膳了。”罗妈妈听闻她们二人的声音,便在外头喊了一句。
“好的。”东方语随意应了一声,穿好衣裳之后,却又自顾的喃喃道:“难道说,她们已经结成了稳固的铁三角?”
用过早膳,东方语决定亲自到慈静堂晃一晃。
她过去的时候,发觉东方柔与夫人却转移了地方,并没待在慈静堂;她又想趁机进去看看老夫人,不过,被夫人安排的四名妈妈牢牢把守着门口,坚决将她拒之门外。
东方语也不强求,反正她已经通过这些人的反应证实了心里的猜测,便转身去了主屋的正厅;远远便听见夫人极客气道:“姑奶奶你放宽心,我一定会让大夫好好医治老夫人的。”
东方语闻言,略顿了一下脚步,便笑吟吟走了进去。看见夫人坐在首座,东方柔坐在她左边下首处,两人之间的气氛看起来十分融恰;绝没有以前那种面和心不和的别扭样。
但却没看到那几个姓百的表兄妹;就连东方贤东方舞也不见在场。
东方语随意的客套了几句,便也离开了。
太后催促东方舞起程前往清心寺的懿旨在午后再度到达;但宣旨的公公带回去的却是东方府老夫人病重的消息。
“嗯,这病得可真巧!”太后垂下眼睛,嘴角微微勾出一抹冷笑。
那传旨太监瞟着太后变幻的脸色,小心翼翼问道:“太后,那这东方舞启程前往清心寺的事?”
太后拔弄了一下华美的指套,淡淡声音里透着凉意,缓缓道:“罢了,我东晟讲究重孝道;既然是她的祖母重病,就暂且让她留在府里侍候吧。”
太后免了东方舞去清心寺的懿旨很快传了出来;东方语知道这件事,一点意外的表情也没有。
而东方舞与百霓虹接到这道旨意,无疑是十分高兴的。
就是老夫人“病重”的悲伤气氛,也无法影响她们这一刻高兴的心情。
“小姐,你看看大小姐,她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过份吗?”胭脂望着花园里那几个一直欢声笑话的少女,眼神透着不屑与激忿,道:“老夫人都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她却没有一点身为孙女的自觉,在这忘情玩乐,就是在人前装装样子,她们也该装着才是啊。”
“胭脂,你又忘了。”东方语悠然在一棵大树下站定,遥望着花园凉亭处那几个欢笑的少女,凉凉道:“凡事不可以单看表面;表面上看,老夫人是病重得下不了床;可实际上,你看见了吗?你能确定老夫人真的下不了床吗?”
胭脂闻言,惊愕地呆了呆,半晌,看着目光流丽,明澈惊人的少女,愣愣问道:“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老夫人病重还能有假?”
“是真是假只有老夫人自己最清楚。”东方语懒洋洋望了望那绝对真心流露高兴之情的东方舞一眼,漫不经心道:“但我能够肯定的是,大姐因为老夫人这及时一病,不用去清心寺清修那却绝对是真的,所以大姐现在的高兴也绝对是真的。”
少女眨着明亮眼眸,眼底带出一片幽幽冷色,微微笑道:“嗯,我们走吧,不必过去扰了她们高兴的心情。”
入夜,绿意苑。
“语姑娘,我查到了。”夏雪悄无声息出现在少女跟前,轻声道:“她果然躲在富织院里,而且——”
少女抬起明亮眼眸,泛出玩味笑意,漫不经心道:“是不是还有别的发现?”
“对,”夏雪肯定地点了点头,“我发现她真的出现了语姑娘你所说的那些症状。”
“是吗?”少女露出含凉笑意,绝世容颜上眉宇处流转着动人光彩,她随意看了夏雪一眼,道:“夜深了。夏雪,辛苦你了,现在去休息吧。”
夏雪点了点头,“语姑娘也早点休息。”
少女懒洋洋点头,对夏雪道了晚安,然后爬上床,却陷入了沉思里。
雏菊……,既然你想着要攀高枝,那可怪不得我。
“表少爷,我们大少爷请你到左庭花园。”
百家旺正百无聊赖呢,听闻丫环的传话,立即来了兴致,问道:“大表哥让我过去左庭花园做什么?”
“大少爷知道你喜欢美酒,物地在左庭花园里备下了酒菜,邀你过去一聚。”
“嘿,大表哥还真是有心。”百家旺目光闪烁地瞄了瞄丫环,带出嘴馋的模样。“那你带话给他,我马上就过去。”
“是,表少爷。”
百家旺想了想,特地跑回房去换了套衣裳才准备去左庭花园;虽说两家是亲戚,但自从上回因为威崖那件事之后,他总觉得东方府的人看他那眼神都带着鄙夷,这时候,他不能让东方贤看轻他,自然得换套华贵的衣裳,摆摆百家少爷的阔气。
东方府占地广阔,这各个院子之间,处处都环绕着亭台楼宇假山花石小桥流水,这左庭花园就是在比较靠近东方贤富织院的位置,但在诺大的东方府,这个繁花似锦的花园也是静悄悄的,少有人至。
百家旺换好衣裳,便直奔左庭花园而去。
走着走着,忽然闻中空中飘来一股淡淡的香醇酒味。
“嗯,香!”百家旺吸了吸鼻子,遁着那股香醇的味道一路朝前走。
“香,实在是太香了,这味道——比我平常喝过的、所有的酒都要香醇!”百家旺一边吸着鼻子,一边露出嘴馋的样子,舔了舔嘴唇。
“好酒!表哥真是有心,居然拿出这么好的酒来款待我,看来这次来东方府还真是来对了。”
百家旺闻着那股香醇的诱人酒味,一边迫不及待寻去,还不时喃喃自语。
他一路闻一路走,不知不觉已到了左庭花园,闻着那香醇的酒味就是从一座假山后飘过来的。
他想也没想,舔着嘴唇,脚下生风般,往那花草环绕、独具匠心的假山走去。
这时的百家旺,就像一只嗅觉灵敏的猎犬一样,半猫着身体,不停地吸鼻子寻那酒香。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只是不停地遁着酒味寻觅,终于让他在假山旁边茂密的树丛下看见一只放在地上,却隐约被树叶给遮住的胎白细颈长身酒瓶。
酒瘾发作,百家旺早被这酒香醇的味道给勾出了酒虫,他想也没想,头一低,弯着腰就钻进树丛里,将那细颈长身的酒瓶拿出来后,就挨着那茂密的树丛,一屁股坐在地上,拔开盖子,头一仰,将瓶口对准嘴巴,咕噜咕噜像喝水似的,将那香气诱人的碧翠酒液一个劲地往喉咙里倒。
不用多久,那瓶酒便被他喝得一干二净,他摇了半天,倾过来又倒了半天,却再也倒不出一滴来;他这才咂了咂嘴,露出意犹未尽的神态,摇摇晃晃想要站起来。
“香,真香,可惜太少了点……”他还拿着那只酒瓶不放,摇摇晃晃中还拿单眼对准瓶子,想要再看看,究竟能不能看出点酒来。“嗝……香呀!”
“大少爷?大少爷?你在哪呢?”与百家旺相对的方向,迎面走来一个神色慌张的丫环,她一边回头张望,一边小声呼唤着。“大少爷?奴婢来了,你快出来吧。”
“香……!”百家旺还在对着酒瓶喃喃自语,却忽然迎面闻到一股与酒香完全不同的味道,这味道似乎比酒香更能吸引人。
他醉眼微醺里,半眯着眼睛从树丛中探出头去,斜着眼睛往对面看去。
影影卓卓中似乎看到对面走来一个袅娜多姿的身影,那美丽少女正在对他招手微笑,邀约般扬着香粉扑鼻的手帕,娇声道:“表少爷,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