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也是个为人爽快的,嗓门也大了些,即便面上做出一副神神秘秘遮遮掩掩的样子,也还是让正在池塘边喂鱼的我丝毫不剩地全都听见了。
将手中的鱼食尽数洒进了池子,那些小鱼们正一拥而上抢食间我便已然走向了张妈所处的小厨房门口,听得张妈那大嗓门还在为我抱着不平。
“我遭这样的口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也是那些个百姓闲来无聊传来说笑罢了,反正我也是被爹爹禁足了,他们说什么我也听不到,便由他们去吧。”我话刚一出便引得那两三个人急忙散去,正蹲在地上择菜的张妈一阵惶恐地站起来,直到我将这番深有度量的话说完她才稍稍缓了口气。我知她是怕我知晓后生气。
“可是小姐,你说说这群人怎么就单盯上你了呢,打一开始就传你的闲话,我这老妈子都替你委屈了。”她甚至急红了脸,眉间深深皱起,看样子倒是真心为我担忧,“你也到了适嫁的年龄了,老爷将你禁足三年已是耽误了你的婚事,不妨街头巷尾还一直胡乱传言,这可怎生是好啊!”
我看着张妈急切的神色,不免心生温暖之意,想着她是真的为我今后而忧心。正当这样稍微感动的时刻张妈竟是又道:“说句僭越的话,我的女儿比小姐不过大上个两三岁的,在长辈的立场上看着小姐你竟被世人误会成这样,张妈我真真是着急。”
于是我这稍微的感动便又遇上一个稍微的感动,变成了一个很大的感动。
我沈昭长得这样大了,头次遇到一个为我这样真正忧心的长辈,即便她是张妈,即便她是我沈府买菜、择菜、洗菜的下人,我依旧想着,张妈的女儿定是极幸福的。
可我终归不是下人张妈的女儿,我乃是堂堂沈相的嫡长女。但是我为何一点都不骄傲不自豪呢?因为我沈昭没有疼我爱我会为我担忧的娘亲,我有的只是一个有着赫赫身份却听人闲话时常看我不顺眼的父亲。
在这样的身份之下我便只得表面光鲜,暗地里委屈,在外面还要受百姓们的编排。
我不快活,当真不快活。但我只得对着张妈装作释然地一笑,她终究还是不是我的亲近之人,我便不能与她亲近,以免她会怜悯我,那样我只觉得自己更加可怜。
“张妈,你便不要为我操心了,我爹是一朝之相,我总会有出路的。”我故作轻松道。
果然,张妈也旋即一叹,“也是,小姐是沈相的女儿,到时候大家争着抢着都来不及呢,我这瞎操什么心。”说完便恢复平日的模样,更是蹲下接着干活去了。
看吧,即便张妈方才一副为我担忧的模样,在她想到我的身份之后早晚都会这样如释重负的。
但她终归不能明白,这样无情冰冷的身份对我来说一点也不庆幸。张妈只知晓我终会被人争抢,但是她不知他们争抢的是我的身份地位。
看着现下已然将方才的烦心抛之脑后,甚至还在那里哼起小曲的张妈,我只得一叹地离开了。
但我仍然感谢张妈方才能作为一个长辈来为我着急的心,即便这种心情终究在我身份之下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