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处皆是一片死寂。
雪白茫茫的,覆盖了这片人为的死寂。
身着蓝色布袍的女孩蜷缩在一间庵堂的门口,手明明已经泛青了,却依旧不断地抓起自己面前的雪,将它们紧紧握在自己的掌心,然后,松开,然后,再抓起一把,再继续握紧,松开。如此回环往复,似乎乐此不疲。没人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也没有人想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沈家的一场大火,把一切都烧了个干净,唯独留下了最令人诟病的女娃。连向来以慈悲为怀的出家人,也将她拒之门外。她无家可归,无处可去,只能守在这佛门之外,妄图得到一星半点施舍的安慰。
梦中是谁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那双手的主人,穿着青色的长衫,像是从原来家里头挂着的水墨丹青画里头走出来的人,眉如青黛,眼如星辰,她后来才知道,这两个词,多数是用来形容女子的,可是他真的就如一名遗世独立的佳人,站在苍茫的暮霭与雪域之间,留下化不开的浓稠墨痕。
“我知道你叫晚晚,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叫元溪。”
元溪,元旦的元,溪水的溪,元是朱雀一族的族长赐给他的姓,因为是在溪边捡到的弃婴,所以族长赐名叫元溪。
这是那个叫晚晚的女孩后来从朱雀一族那里得知的。为了报恩,他舍弃了多年的青梅竹马,刻意接近她,到最后,依旧是为了报恩,他用自己的命,换了她片刻的清醒。
身着黑衣的女子看到那素爱低吟浅笑的男子如今冷若冰霜,面色清白地躺倒在自己面前,像是有什么从身体中抽离出来一样,一下子失了站立的倚靠,颓然跌坐在了地上,哀到极致,竟是连半滴泪也无。
元溪,为什么你对所有的人都选择宽容,却惟独对我残忍?
她伸出去的手有些颤抖,指尖微翘,想抚上那人的面庞,却又倏地收了回来。奈何心中不甘心,再次伸出手,尚未触及一分,却被突然出现的一双手阻断。
那双手的主人是名穿着红裳的女子,她被毁去了大半个面庞,半个脸颊的皮肉外翻,一双红瞳燃着刻骨的仇意,而那仇意,分明是冲着她来的。
“乌晚晚,这就是你想要的?”那个红衣女子说着嘲讽一笑,面露哀恸,“元溪的死,我族里头几百条姓名,这么多的血债,你也不怕夜深人静之际,他们来找你索命!”
那红衣女子说着,眼中闪过一抹决绝,手中的长剑毫不迟疑地向此时已经呆愣的黑衣女子射去。
“乌晚晚,这一切都是你欠我们的!”
红衣女子的红瞳忽然浮现在眼前,可在下一瞬又变成了那个青衫男子。
“晚晚,嫁给我好吗?”
“晚晚,听说你们族长捡了份藏宝图,你拿来给我和红霓看看行吗?”
“晚晚,我这条命,本来就是朱雀他们给的,所以,对不起。”
·····对不,起,吗?
青娘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若有所思地盯着地面看呢。
朦胧的月光撒进窗户,投下一片莹白。若是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如这月光皎洁澄澈,该多好?
这不是她第一次做这个梦了,只是一次比一次梦到的东西多,一次比一次沉沦。梦里不知身是客,她在梦中见到的女子,叫晚晚,并不是她青娘,可那些朦胧的人像,却好似一直刻印在她的骨子里,抹不去,填不平。
元溪,她认识那个人吗?让那个叫晚晚的女人,爱多于恨的男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
青娘收回目光,从床上起来,拿过一旁的衣服披好,一步步朝房外头走去。
南苑紧靠着黄府的花园,园中有一个池塘,据说是当年的黄老爷为了讨青娘的娘亲的欢心,特意命人建的,还在这池子里头种满了夏荷。只是如今物是人非,那满塘的荷花,明明已要入秋,却依旧开的繁盛,而当年那个名满京都的女子,早已化为一抔黄土,长眠于地下。
一向鲜有人踏足的花园,今日却是异常的热闹。
一个黑影急匆匆地闯入花园之中,惊扰一池子的秋水。他快步走到池子旁边,往池子里投了一颗石子。
石子落入池中,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让人惊奇的是,这涟漪不仅没有渐渐消散,反而越来越大,直至形成一个漩涡。不过片刻,便有一个人从那漩涡之中钻了出来,看身形,好似是个女子。那女子没有凭借任何支撑,半个身子浮在水面上,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脑后,借着月光,隐约能看到她面庞上细小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