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爹,我相信娘她这么多年也累了,莫要过于伤心,她那性子也定不不喜欢你这般活着的。”锦瑟握了握他的肩。
“罢了罢了。”沈流年突然放下手来,但是还是可以听到他心里沉重的叹息声。
他们到达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出来迎接的是沐清风,身后还跟着沐明月,看到锦瑟的肚子的时候有片刻的惊讶,而后赶紧将他们让了进去。
印象里,这是第三次来到断肠山庄,第一次来是为了准备婚礼嫁给郑浩然,第二次是为了想办法怎样逃脱郑浩然,然而这次,确实来送终的。这断肠山庄准确来说,并不是一个能算得上家的地上,而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栖息地,是她来到这个世界面临的第一站。
早已忘记了一些基本的摆设,甚至连路都不记得了,哦对,她突然想起来,并不是她不记得路了,而且那仅仅有过的两次呆在断肠山庄,都从来没有来过沐潋滟的住所,那个时候把她当作一个禁忌的存在。
屋子里充满了药味,各种各样的药,锦瑟一闻便知道,应该是什么药都尝过了,落到这样的境地也实属没有办法的事实。
她轻轻地走过去,尝试着叫了一声:“娘……”这个称呼对她来说过于陌生,好一会儿她自己才适应过来,就在今天之前,她还从来没想过这辈子会站在沐潋滟面前叫她一声娘亲。
沐潋滟非常虚弱,听到声音动了动手指然后缓缓地睁开眼睛,片刻之后似是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幻觉,再次闭上了眼睛。
在这之前,锦瑟便听沈流年说过,她的求生意识非常薄弱,几乎是没有一点求生的愿望的,当时他还伤感,自己并不构成她求生的希望。
但是现在,锦瑟却想试一试了,用手捂了捂她的额头,然后对着她的耳边再次叫了一声“娘”,这一声叫得竟是比上一声要顺口许多。
她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看过沐潋滟,以前远远地看过几眼,总觉得这是个高不可攀不能接近的女人,但从她身上散发出的生人莫近的气质就能让人离开很远,但是现在,看着她脸上若隐若现的几条皱眉,虽然保养的很好的肌肤但仍因为年龄的关系有些松弛,甚至头上已经开始有了白发。
锦瑟恍然,她突然觉得自己跟沐潋滟长得很像,是那种咋一看不怎么像,但仔细对比却全然一样的像,全因为气质不同,所反映出来的效果便都不同,美貌该全是遗传来的,这该是个年轻的时候多么吸引人的女子。
想必年轻时也曾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然后卷入了皇宫深院,然后卷入了晏鸿飞的春秋霸业,然后……锦瑟突然很心疼她,心如刀割的疼,辛苦了,装了这么多年的坚强,故意远离自己的女儿,该是要有怎样的勇气。
沐潋滟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滴热泪刚好落在她的脸颊上,她突然像是被烫伤了一般整个人一震,伸出的手指有些发抖,口里叫着“锦……瑟”,同样陌生的称呼,在场所有的人都能听得出来这称呼和方才锦瑟的“娘”一样,陌生却又让人期盼。
她沐潋滟好像自她出生起,便从来没好好的叫过这个名字。锦瑟万千,这是她自己取的名字呵,竟然从来都没叫过,该是多么的悲剧。
“是我。”锦瑟连忙应上,握住她的手,“娘你不要死好不好,我还有很多很多话要说,你一定要坚持下去,我们甚至这辈子还没好好说过话。”
沐潋滟突然猛地掐了掐自己的手臂,待感受到痛楚之后突然笑了出来。但也只是片刻便又哭了出来,这么一哭一笑的姿态让所有的人都觉得心酸。
“锦瑟,我不是个合格的娘亲,除了给了你生命和名字,什么也没给过你,我对不起……对不起你。”说着她已经开始哽咽了。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沐清风和沐明月在内的所有人,从来都没人看到过这样的沐潋滟,这个师傅在他们眼里是强大的,是在任何时候都可以依靠和相信的,虽然是个女子,但却比任何男子都要可靠。
沐明月已经开始掉眼泪了,沐清风站在一旁安慰,但是脸上的神情明显也不正常。
“锦瑟也不是个好女儿,女儿从来没给娘梳过头,更是从来每当过娘的贴心棉袄,只知道每次都惹娘生气,女儿不理解娘,这么多年一直在怪您,您赶紧好起来,重重地惩罚女儿吧,我要补偿你,要补偿你啊。”锦瑟扑在她怀里说了一大堆,心情越来越复杂,很奇怪地继承了古代沐锦瑟的身体,现在好像也继承了古代沐锦瑟的灵魂,她只觉得这是她母亲,苦了一辈子的母亲。
沐潋滟轻抚着她的头发,即使是听着这种挽回自己生命的声音,也感到万分幸福,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落到了枕头上,在安静的这个时候声音能听到声音,万分感怀。
突然注意到锦瑟的身子有些不便,再往下看,沐潋滟颤抖地伸出手去,锦瑟看到,连忙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擦了擦眼泪,“娘,女儿有孩子了,还有大概五个月,就能出来叫您外祖母了,他到时候也会好好孝敬您的。”
听着锦瑟的话语,沐潋滟本来苍白的显然渐渐红润起来,一旁的沈流年看了喜不自禁,大家看到沈流年这般都以为开始又有希望了,毕竟是宫中多年的御医,他的态度是有点代表性的。
只见沐潋滟突然转过头来,然后把目光锁在谢右臣,她眼神很厉害,一下便能找到正主,而且这正主还是个以前便见过的寒真王。
谢右臣朝着她行礼点头,“岳母大人。”叫的自然无比,毫不拖泥带水。
沐潋滟冲着他微微点头,而后把目光移回到锦瑟身上,“对不起,锦瑟,差点让断肠山庄成为你们的敌人。”
知道她是在指上次陆无忧指使追杀的事情,锦瑟看了谢右臣一眼,而后摇头,“没事,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么,而且那也不是断肠山庄的错,能在最后关口救下我们我们当时便已经很感激了。”
还想再说着什么,但是沐潋滟似是已经很累了,撑着锦瑟的手细细地喘着,但是却始终还带着一丝温柔的笑。
而后的几天,锦瑟便一直陪在沐潋滟身边,断肠山庄的人惊讶的发现了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庄主,她温柔且温暖,而且还能时常露出笑意,这在平常看来那都是诡异的,好像抛却了一切般,这个时候要过的才是她真正的人生。
锦瑟花了三天和她一起几乎补齐了以往将近二十年的话,包括小时候仅仅记得的一点点滴,也包括往后的生子归宿,当然少不了要聊到谢右臣,也少不了要聊到晏鸿飞,那个已经在地府的父亲,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已经单纯成为她怀念的对象。
再三日后的一个夜晚,突然从沐潋滟屋中传来锦瑟的一声哭喊,等待众人冲进去的时候,锦瑟已经被谢右臣搂在怀里,而一旁的榻上,已经迈上路的女子安静切安详,似是以一副异常平和的姿态在告诉大家她死的很幸福,走得很安心。
沐明月顿时冲过来大喊着师傅,对她来着这是个母亲般的女子,即使冷,即使不像别的母亲那般温柔,但是却同样具有母亲的温暖,一朝失去了,她有些受不住。
当晚,沈流年便失踪了,到处也找不到去向,不止这个时候找不到去向,而且往后的所有日子,只要锦瑟去一个地方便想方设法找他,但是都毫无踪迹,宛如消失了一般,甚至有的时候她会消极地怀疑他已经跟着沐潋滟去了,就算谁都看不出他眼中对沐潋滟的感情,但是锦瑟能看出来,那是和陆无忧一样性格的人,他们的人生可以很随意,但是一旦碰到底线,那便是一辈子不可挽回的大事。
葬礼准备的很简单,断肠山庄庄主的葬礼,并不能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若是宣扬出去,也将引起武林的一片骚动,另外,沐潋滟还做了个重要的决定,那就是将断肠端庄所有的人都充入黑曜国的皇军,晏听寒并没有换名字,他还姓晏,还替晏鸿飞掌管着江山。
沐潋滟死前曾经在锦瑟面前把自己的手伸出来,她说:连我都开始讨厌这么血腥的一双手。所以她只要晏鸿飞的性命,其他的,他中意的一切,仍然保留原样,不扩散,但也绝不容许他人侵犯。
“锦瑟,若是有意外,大哥一直在这里。”这话是沐清风在锦瑟走的时候说的,明显是防着谢右臣说的,在他看来,能对着陆无忧那样的对手将锦瑟丢失一个月的人并不是很可靠,他始终是要给锦瑟一个娘家的。
看着身后沐明月若隐若现的小嫉妒,锦瑟露出一丝微笑,拉着谢右臣的臂弯,“放心吧大哥,一切安好,他若待我不好我便学了娘亲再次建个断肠山庄,到时候还得麻烦大哥当个大堂主坐镇。”
这玩笑说的虽然让沐清风有些放心了,但却满足不了谢右臣的心情,回去的马车上他一直定定地看她。
锦瑟终于被看地不好意思了,靠过去,“不过那么做的前提是你会不会抛弃我。”
谢右臣揉乱她的一缕发丝,“抛弃你,若真的有那个时候,那么我一定是连自己也一并抛弃了。”亲着她的额头,他半保证道:“你可以依靠我,你的身心。”
锦瑟钻进他的怀里汲取温暖,接话:“还有我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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