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来俊臣案复核之事,某递了奏表上去,这都十天了圣上还未批复,去面圣请命,圣上也是避而不见。婕妤曾为此案监察使,可否想想办法,请圣上快快批复?”他摇头叹道,“眼下国老已经回了洛阳,某思来想去,能够面圣的也只有婕妤一人了。”
神皇陛下自五月初游幸三阳宫便罢了早朝,百司事宜皆以奏表形式上报,等待圣谕批示后再发回有司。上官婉儿入侍紫宸,自然清楚神皇陛下已经有半个月没有看过奏折了。
她低着头,苍白的指尖缓缓摩挲着青瓷杯口,说道:“此事,恐怕有些难办。”
上官婉儿放下茶杯,正身说道:“急等着批复的官员大有人在,您不是头一个。不瞒宋尚书,龙书案上红锦加急的奏章堆了满满一桌子,上面都落了土。陛下就是不想看,你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宋?浓眉紧蹙,问道:“陛下到底是怎么了?往常可是连早朝都未曾落过一次,怎么如今……连奏表都不肯看了?”
上官婉儿微微一叹,道:“**的事,说不清楚。”
不是说不清楚,只是不能说。内宫外朝都清楚,眼下张易之张昌宗两兄弟正蒙盛宠,整日陪着神皇陛下宴乐游湖,陛下抽不出身来看奏表,也是可以想见的。
宋?重重叹了口气,道:“这可如何是好!长此以往,社稷何安!”
上官婉儿说道:“婉儿虽为女子,也常有此忧虑。只是陛下现在听不进话去,我说什么也都是没用。”她微微顿了顿,说道,“这样吧,宋尚书先请回去,午后我再去拜见陛下,好歹将您的奏表要下来。”
宋?蹙眉,微微颔首,道:“也只有如此了。”
他站起身,拱手一礼:“那就有劳上官婕妤。”
“宋尚书不必多礼。”上官婉儿侧首道,“送客。”
杨辰引着宋?走出内殿大门,去外殿的路则有江禄相送。眼看着宋?走远了,杨辰方才转身回到偏殿。上官婉儿仍维持的刚才的姿势,双目微垂,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杨辰垂首侯在一边。殿内安静极了,没有一丝声响。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上官婉儿说道:“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
她的声音低沉,似是在跟杨辰说话,又像是只说给自己听。
这两句话出自《战国策》。当时巴蜀内乱,秦王欲伐蜀,又恐魏韩趁机发难,故而举棋不定。廷议时张仪反对伐蜀,引用的就是这两句话。
如今上官婉儿的境地和当初的秦国有些相似。她虽掌管内命文诰多年,可是真正参决政务也只有今年复查来俊臣案那一次而已。如今神皇陛下被后、宫内宠迷乱了心智,对她的防范也不是那么严密了,正给她提供了一个插手政务的好时机。只是前有太平公主监国主政,后有韦良娣虎视眈眈,一个不小心,就会前功尽弃。
杨辰虽不知上官婉儿心中的考量,可《战国策》她是再熟悉不过的,便出言接道:“司马错之伐蜀,一举而名实两附。实在比张仪那一番华丽辞藻要实惠得多。”
上官婉儿蹙眉说道:“张仪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有魏韩两个强敌在侧,秦国出兵伐蜀,实在是一步险棋。”
话说到这儿,杨辰也多少明白了些。虽然还不清楚上官婉儿口中的“蜀国”代指何物,可魏韩两国,分明说的就是太平公主和韦良娣。
杨辰望着上官婉儿,说道:“韩魏两国不足为虑。眼下他们自己打得正欢,哪里抽得出手来进攻秦国呢?”
上官婉儿双眸一亮,看着杨辰,道:“说得好!”
“奴读书不仔细,还请婕妤指正。”杨辰低头道。
上官婉儿唇边含笑,转头望着窗外的薄薄天光,心下已有了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