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蕖覆绿水,流芳飘满池,小小的鱼儿总是天真,跃出水面,乱了浮萍,惊走荷叶下休憩的蜻蜓,不闻往年缠绵的箫音,便是娇莺也寂寞了,偶尔几声轻啼,透出对夏的倦意。
三四名婢女围在床前,手里端着炖得软腻的牛奶燕窝,银勺浅盛,吹得温度适宜,递到颜红挽唇边,她却摇摇头,婢女又捧来香甜可口的红豆杏仁糕,她见了缩到角落,几名婢女相互对视,唉地一叹,皆是束手无策的表情。
傅意画走进来,她们搁下手中之物,纷纷让开,颜红挽正披头散发地蜷缩在床角,单薄的亵衣罩住她娇小纤弱的身体,轻微瑟缩着,像只受惊的小动物。
映入那抹人影,黑如渊潭般的沉眸深深紧动。
“昏迷了三天,人是醒过来了,可就这样一直不吃不喝,似乎什么事也记不得了,大夫说这是失心疯。”李贵福在他背后解释。
傅意画坐到床边,伸出左手,婢女忙把那碗燕窝递上来,他转动精巧银质的调羹,朝那人道:“过来。”
颜红挽畏畏缩缩地扭头瞧去一眼,又赶紧垂下首。
傅意画颦眉,凑近一点:“把它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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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红挽不停摇晃着脑袋,缭绕身畔的青丝凭空涟漪拂动。
傅意画仿若叹息:“不吃东西,你想把自己饿死?”
那人依是不肯。
傅意画气极了,强行将一勺浅羹灌进她嘴里,怎料颜红挽脸孔惨白,又“哇”地一口尽皆吐出来。
傅意画眸色一沉,声音好比利刃破冰:“怎么回事?”
婢女忐忐忑忑地回答:“夫人不肯吃药,只好在燕窝里掺了黄连。”
这黄连自是极苦的,傅意画目睹颜红挽整张小脸青白青白的,泪光犹在眼眶里打转,悬而未落,模样甚是楚楚,疾言厉色道:“这人是疯了,你们的脑子便也是死的?眼下纵然还有几口气,也迟早要叫你们给折腾的没气!”
众人彷徨,下跪道:“请庄主息怒。”
傅意画启唇命令:“去弄完清淡的莲子羹来。”
换上干净的丝绸床单,几人在外室候着吩咐。傅意画指尖入破空气,刚是触到一缕发丝,颜红挽就吓得直打哆嗦,往床角蹭去。
傅意画隽雅如斯的面容上慢慢涌现阴霾,仿似讥诮、仿似怒意,又仿似混合着复杂不明的情愫,薄色唇瓣翕张,有灰白莲花凋零的味道:“现在人都已经离开了,颜红挽,你这副样子还要做与谁看呢?说你疯了……你以为我会信吗、会信吗?”
颜红挽径自咬着手指头,痴痴地傻笑了两下。
“颜红挽……你看着我。”声音有些失去以往的平稳。
察觉对方身上传来森冷的戾气,颜红挽当下一阵颤栗,惊恐地往后睨去,好像他是可怕的怪物,扯来薄毯,慌慌张张地裹住自己。
傅意画脸上有一瞬呆滞,那种难以置信……到近乎麻木的表情。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攥紧的手指颤抖到无力地松开,眼神略微空洞地映照她,“连着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喃喃自语,仿佛落寞的烟花灰烬,一点一点随风沉入谷底。
花开花落,时间弹指。
一阵寂静后,他“呵”了声,胸口腾升出异常钻心的痛楚,犹如毒药蔓延进肠子里,随着恨意愈发浓烈,唇边浮现凄凉的笑意:“你明明,就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可为了他,你居然就这样疯了。”
颜红挽听到他在说话,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薄毯裹住全身上下,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总觉得这样才是安全的,傅意画不再言语,沉默得似团空气,而她张开樱唇小口打个哈欠,竟是有些困倦了。
婢女托来漆盘,傅意画端起碧玉瓷碗,以唇试过温度,朝她喂去。
颜红挽之前苦怕了,死活不肯开口,嘴巴抿得紧紧,弄的周围都是莲子羹的残黏,擦干净了,又喂,来回几番,她便不耐烦,干脆把头埋进被褥里,好好的莲子羹也被浪费掉大半碗。
傅意画命人再去盛一碗,掀开薄毯,欲把颜红挽抱出来,颜红挽又惊又怕,挣扎着哇哇大叫,怎奈抵不过他双臂的力道,寻到空隙,狠狠往他手腕上咬去一口。
李贵福眼角抽搐着一跳,本以为傅意画会动怒,孰料却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也亏得他如此耐心,这都折腾半个多时辰了,居然也没说一个烦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