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暮雪,寒寂杳杳。昆仑山顶上的皑皑白雪本就终年不化,如今又入了冬,便愈发寒冷,千里延绵,万里冰封,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惨烈的凄白。我是被十二天神齐齐封印在昆仑山底的妖魔。此时,我正躺在一座血池里,身上扎满了十一支伏妖戟。肩上两支,左右臂膀上两支,胸口一支,双腿上各两支,两只莹白如玉的纤细脚踝也被两支伏妖戟狠狠穿透。血池是用千年玄冰铸就而成,玄冰上镌刻着朵朵萦绕缠绵的莲花,栩栩如生。血池里的液体像血一样妖治鲜艳,却散发出莲花一般的淡淡幽香。袅袅霭气自血池里升起,将整个冰室氤氲得烟雾缭绕,如梦如幻,好似人间仙境。月上中天。月华如练,从冰洞正上方的xue口倾泻而下,将皎洁一世的冰凉银辉泻了满池。我静静地望着月光,霜染雪尽的满头银丝披散在血池里,幽幽地浮动着。他,大概不会来了……望着那月,不知怎地,我忽然就落下泪来。泪珠坠落,变成一颗颗珍珠。晶莹剔透,熠熠生辉。不知不觉中,这里的珍珠已经堆积如山。九重天上的神仙都说我是妖魔,毁天灭地的妖魔,但其实,我的真身只是一个鲛人。在很多年前,我还是九重天上最尊贵的上神。堕入魔道之后,我的天帝哥哥亲自下了这道残忍御令,将我封印在这里。啊,我的天帝哥哥。十万年前,在我还是一只小鲛人的时候,他便已经历经九九八十一道天劫,接了六百个天雷,才由鲛人化为了上古蛟龙,成了令众生敬仰的上神。虽然已经过了千千年,我还记得分明,他封印我的时候,面无表情。我跪倒在他脚下,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他却俯下身来,捧起我苍白的小脸,没有一丝温度地说:“问月,爱而不得并非你的错,因为放不下而堕入魔道,为非作歹便是你的过了。如今哥哥将你封印在昆仑山底,待磨尽了你的魔性,再将你放出来如何?”我攥紧他的袖摆,失声痛哭,“哥哥,哥哥,你什么时候会放问月出去?”他温柔地拂落我眼角的珍珠,惨然一笑,并没有回答。我害怕伏妖戟,于是转身逃跑,哥哥将我抱在怀里,将一只小巧精致的埙放进我手里,柔声道:“问月,不会很疼的,只是一小会儿,相信哥哥。”话毕,一支伏妖戟穿透我的胸口,撕裂了我的身体,蚀骨钻心的痛苦犹如墨汁般,顷刻浸透了我的四肢百骸。我满脸仓皇,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哥哥。哥哥却一把推开我。我的身体在不断坠落,待到我坠落到昆仑山底之时,其余十支伏妖戟已经将我周身穿透。鲜血洒到九州大陆上,诡异妖红遮天蔽日,世人无不惊惶。在昆仑山顶,有一座气势恢宏、雄伟瑰丽的宫殿,三生殿。那是属于他的宫殿。曾几何时,我们一起在那里度过了多少美好时光。我满眼是泪地望着哥哥。你骗我……他就站在三生殿之上,衣袂飘飘,挑着眼冷冷地瞟着我,面无表情。我赤红着一双眼,在昆仑山底拼死挣扎,向苍穹悲吼,昆仑山的山在猛烈摇晃,弱水河的水在汹涌咆哮。九重天上悲音四起。哥哥……我知道他一直住在昆仑山顶的三生殿,一直一个人寂寞来去。所以春去秋来,我都满心欢喜地等他来看我。我想,只要他来看我,我什么都原谅他。可是,我等了整整三万年,等得青丝白头、望眼欲穿,他一次也没有来。我累极了。整整三万年,三万年的时光,早已将我熬得红颜骨枯,锦重重落了一地的韶华与光阴。我握着他给我的埙,慢慢仰起头,眼角珍珠颗颗盛开。哥哥……这三万年,问月累极了,你一直不来,我只有灰飞烟灭,让你永远都见不到问月。像是感应到我的魂飞魄散似的,血池里立时长出了朵朵殷红欲滴的血红莲花,那些血莲相互簇拥着从血池里钻出来,一朵一朵相继绽放,清泠妖治,葳蕤灼灼,颗颗圆润妖异的血色珍珠在晃荡不休。血莲魅惑妖治,中天那一轮银盘淡淡的清辉打在上面,好似给其漫笼上了一层淡而飘渺的青烟。哥哥,这一世,问月总是在等你。下一世……没有下一世了,问月宁愿灰飞烟灭,也不愿再次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