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骥松脸上虽不动声色,却十指倏的收紧,因太子对他突然改变的称呼,可知这太子是从未叫过他“姑丈”的!
“回太子殿下,六公主这几日身体不适,所以臣才想早些回去瞧瞧!”楚骥松放缓了声音,表情凝重,语露担忧的道。
“哦?六皇姑病了?可曾传太医了吗?”段飞宇听后,一脸关切的问道。
楚骥松回道:“已经传了,太医开了方子,正在调理。”
“噢,那是这样,我东宫中有几棵千年人参,待会我派人给六皇姑送去,包准儿身子很快就康复了!姑丈也不必太担心了!”段飞宇嘴角依旧噙着笑,说道。
“那怎么敢当?太子殿下太客气了!”楚骥松忙摆手说道。
自古无事献殷勤,非歼即盗。太子今日突然示好,叫楚骥松心里一阵发毛,不禁皱了皱眉,暗自猜测着太子今日的目的所在。
段飞宇“呵呵”一笑,“姑丈这就见外了,作为皇侄,给皇姑送点人参补身,又算个什么呢?父皇一直教导,以孝为本,所以,姑丈可不能拒绝啊!”
楚骥松闻听,脸色微变,这是用皇上在压他,叫他非收不可呢!明眼人都知道,他是站在二皇子这一边的,现在太子来这么一出,是要拉拢他吗?
一瞬间,心思已转了数次,一抬眸,对上段飞宇冷笑的目光,楚骥松只得咽了咽口水,回道:“臣不敢阻止太子殿下尽孝,臣谢过太子殿下!”
“如此甚好!楚丞相,本太子现在监国,有一些朝中之事,不甚明了,想请楚丞相东宫小坐一会儿,帮着出谋划策一下!”段飞宇换回了称呼,一本正经的道。
楚骥松没有拒绝的份儿,一颗心却沉到了谷底,太子这是在给他摆鸿门宴呢,但是,任他怎么想,都想不到一个可以回绝的理由,一句本太子监国,就把他压死了,再者,他作为一国丞相,百官之首,对于朝廷大事,太子找他,自是天经地义的。
所以,楚骥松思虑再三之下,点头恭敬的回道:“是,臣理当为太子分忧!”
“那好,楚丞相请!”段飞宇右手朝外一伸,含笑道。
楚骥松点头,然后跟着段飞宇朝东宫而去。
段飞宇斜睨一眼跟在身后的楚骥松,眸中尽是冷笑与阴狠,哼!人人都以为他要输给段飞星了,偏偏他的父皇病的真是时候,段飞星有楚骥松这个重臣,他便先断了他的左膀右臂!
东宫坐落在东旭皇宫大内的东边,历来是每一任太子所居住之地,四周皆有重兵把守,整个宫殿只比皇帝的钦安殿低两个规格,远远望去,气势恢弘!
楚骥松越是走近东宫,越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太子绝不会是为了商量政事这么简单的!
脚步沉重,心里犹自想着种种可能和应对之策,然任他怎么老谋深算,也未料到太子会有这么一手!
“楚丞相,请坐!来人,奉茶!”段飞宇径自在上座坐好,招呼道。
“谢太子殿下!”楚骥松平稳的道谢,然后落座。
段飞宇也不着急,悠闲的品着茶,与楚骥松唠着家常。
越是这样,楚骥松越是坐立不安了!但敌不动,我不动的道理他还是非常明白的,所以,无论内心怎样的翻腾,表面却依旧平静无波。
终于一盏茶之后,段飞宇觉得楚骥松的耐心已经磨的差不多了,便大手一挥,“全部退下,没有本宫命令,谁也不准进来!”
“是,太子殿下,奴才们告退!”一干太监宫女快速退出了这间气氛诡异且压抑的大厅。
楚骥松面色变得深重起来,静静的等着段飞宇开口。
“楚丞相,你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本宫请你来,绝不是商讨国事,对吗?”段飞宇呷一口茶,冷眼旁观道。
“太子殿下有何差遣,可直言无妨!”楚骥松扬起头,答的不卑不亢。
“好,痛快!本宫就欣赏你这样的!以前本宫多次拉拢你,你却处处装迷糊,跟本宫躲猫猫,本宫想了好久,终于想到一个你会自愿投到本宫门下的法子了!”段飞宇扬眉,自信,强势!
楚骥松皱眉,正色道:“臣不懂殿下在说些什么!臣作为东旭国丞相,乃是皇上所封,自当为国尽力,为民分忧,臣忠于的是皇上,是我东旭江山社稷!”
“哈哈哈!”段飞宇听之大笑起来,“好一个老歼巨滑啊!你们楚家三代为相,到了你这一代,果真是将权谋之术融会贯通到极致啊!”
楚骥松微怒,极力隐忍着,“太子殿下,若是没有政事要商讨,臣告退!”
段飞宇一手抚弄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冷笑一声,也不拦,待楚骥松快走到门口了,才懒懒的开口,“政事当然有了,本太子听说昨夜有人将贤王最宠爱的女人引出王府,痛下杀手,不知道楚丞相是否听说此事了?”
楚骥松浑身一震,豁然转身,十指由于用力,关节突起,面色变得阴霾,微眯的眸看向段飞宇似乎好奇的眼神后,又快速恢复了神色,返回道:“太子殿下,此事,臣还尚未听说,臣马上着刑部和大理寺调查取证!”
“哦?丞相的消息居然这么慢?本宫以为丞相已经知道了呢,还想问问丞相,京畿重地,丞相统领六部,竟然有如此胆大之人,夜入王府,劫杀一个女人,这事,该怎么跟贤王交待呢?”段飞宇眸中已泛起了冷冽,定定的盯着楚骥松。
楚骥松手心里已全是冷汗,大脑在电光火石间飞快转动着,段飞宇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急着回府,就是要去处理善后之事,谁曾想,竟落入了太子的圈套!
“丞相?”段飞宇看着呆楞的楚骥松,出言提醒道。
楚骥松回神,既然还没弄清楚太子的真实意图,他便继续说着官面话,“回太子殿下,贤王那里,自是要给一个交待,臣会尽快查出凶手,进行法办!”
“可惜那四名杀手全都已经死了,而商姑娘福大命大,被人救起了,但人虽死了,总会有个主谋之人吧?这主谋之人又为何要杀一个女人呢?还是一个贤王最喜欢的女人呢?”段飞宇挑眉,状似疑虑万千的一句一句问道。
楚骥松后背沁出了冷汗,脸色已变得难看极了,他渐渐明白了太子真正想要说什么了!但他不能主动,还要等太子自己说出来!
“太子殿下,这一切问题都有待刑部调查之后才能有定论,所以,臣恐怕现在不能回答殿下的问题。”
“呵呵,楚丞相呆会儿可是要去刑部督办?那正好,本宫跟你一起去吧,恰好本宫手上有一些线索,或许可以帮着刑部早日查出主使之人!到时,就看贤王怎么处置了!”段飞宇嘴角一勾,轻笑一声,然后认真的说道。
楚骥松此刻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额上的汗珠沁了满满一层,太子这是给他挖了一个坑,逼他心甘情愿的往进跳呢!但,他却别无选择,若太子所说是真的,这件事一旦捅出去,他的一切就完了!
虽然人人皆道二皇子段飞星良善,脾气温和,平易近人,但通过这几年与段飞星的深入交往,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能让段飞星放过的人,那是因为没有触及到他的底线,一旦破了他的底线,他会比谁都狠,会让对方魂飞魄散,而依现在的情况来看,商纤云就是他的底线!
因为,据安插在贤王府中的人所报,自商纤云出事后,段飞星一夜未眠,亲自守在“栖凤阁”保护!这些就足以说明,这个女人对段飞星的重要!所以,第一次,楚骥松开始心慌了!
“丞相?”段飞宇冷哼一声,瞧楚骥松慌张闪烁不定的眼神,他便知道,效果已经达到了!
楚骥松微微抬了一下眸,沉声道:“太子殿下有何线索,可否现在告之臣?”
“楚丞相这么心急?也罢,提前告诉你也无妨,只是……”段飞宇沉吟着,却又顿住了。
“只是什么?”楚骥松直起身子,直接问道。
既然已经到这一步,他也不怕了,太子无非是想让他跟他合作,全力支持他而已,对于他来说,谁当皇帝根本无所谓,当初选择段飞星,是因为段飞星比太子更加尊重他,而且又是玲儿喜欢的人,为了将玲儿扶上后位,他才成为支持段飞星的一党首脑人物。
而现在,为了保命,保前途,背叛于段飞星,又怎样?况且,他现在只要稳住太子,后边的事,谁会要谁的命,还不一定呢!
“只是这些线索证据一旦交到刑部,可能会对楚丞相不利啊!”段飞宇感叹道。
“是吗?不知是何证据?太子殿下!”楚骥松既然想通决定了,便恢复了一惯的镇定自若,问道。
段飞宇从怀中拿出一个本子,随手翻了翻,然后定格在其中的一页上,道:“洪武三十四年,新招进宫了一百名侍卫,这一百名侍卫当中,有四名在进宫的第二天,便被皇上赐给了丞相府,他们分别为:张中,李铁,王清流,赵紫.阳。这宫中所有侍卫的资料皆有存档,包括身上有何印记,或者胎记之类的,哦,还存有每名侍卫的画像。”
段飞宇说到这儿,顿了顿,看向楚骥松问道:“丞相要不要继续听下去?”
楚骥松满脸黑线,不发一语。该死的,他怎么就忘了那四人原是进宫的侍卫呢?这事隔五年,太子居然记得?
“张中,额上一寸之处,有一月形疤痕;李铁,腋下二寸之处,有一大一小两颗黑痣;王清流,右脚心踩三点,呈扇状;赵紫.阳……”
段飞宇犹自念着,被楚骥松出声打断,“太子殿下,是如何知道的这么清楚的?”
“这楚丞相就不必知道了,本宫能做稳太子之位二十多年,若没有一些手段,如何能到今天?就比如,丞相,处心机虑,机关算尽,难道仅仅是为了我东旭皇朝百年基业吗?”段飞宇说着,已站起身,步步逼近楚骥松。
楚骥松双拳紧握于身体两侧,抬眸,绽出一抹冷笑,“太子殿下还是直截了当,痛快一些吧!”
“呵呵!泰山压顶面不改色的丞相也会有失控的一天?哈哈哈……”段飞宇狂笑着,重新走回原位坐下。
“太子殿下果真是人中之龙呢!”楚骥松跟着笑起来,眼神闪烁不定。
段飞宇端起一盏茶,送至嘴边,慢慢呷着,缓缓而道:“丞相不急,先喝杯茶压压火,咱们慢慢谈。”
楚骥松嘴角轻哼,回身坐下,看向段飞宇的目光中已多了一份无惧,看来半月之期得提前行动了!心下有了决定,便也端起茶,悠闲的品了起来。
左手端着茶碗,右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扣着盖子,“太子殿下不用拐弯抹角了,大丈夫又岂能是婆婆妈妈的女人?”
眼见段飞宇脸上燃起了怒气,楚骥松无所谓的笑道:“所以,殿下还是早些说了吧,以免殿下自己也急!”
“哼!好,那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既然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丞相自是知道本宫的用意!该怎么做,丞相心里应当比谁都清楚!只是,本宫还要加两点,第一,本宫要你表面上继续跟贤王站在一起,但是在关键时刻,你却得拉他下马,支持本宫,就比方说,十日之后与南阳的终决谈判,本宫要和,不要战,父皇年事已高,又重病在身,不妨早些退位,安享晚年,丞相你说是不是呢?”
段飞宇说这一番话的时候,眼睛始终紧紧盯着镇静自若的楚骥松,楚骥松心里在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道:“那么殿下的第二呢?”
“第二,那商纤云既然没死掉,本宫自是不甘心白白受了那一掌,便宜了贤王,既是我二弟的心头肉,那么,本宫还就想尝尝那烈女子的味道!呵呵,有这个女人暖床,定会比那些个木头美人有趣多了,想一想都逍魂哪!”段飞宇轻狂的笑着,邪恶的目光里满是yin秽。
楚骥松听此,了然于胸,“原来殿下还打着这个主意!那么殿下的意思是要臣怎么做呢?”
“那就要看丞相的本事,如何能瞒天过海的将那女子送与本宫东效的别院了!”段飞宇说道。
楚骥松抬眸,幽暗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嘴上却道:“该怎么做,臣明白了,殿下若没有别的事,臣告退!”
“丞相慢走!今日与丞相的谈话很愉快!”段飞宇斜斜的靠在背椅上,一挥手,扬眉道。
楚骥松起身,拱手,“谢谢太子殿下的茶!好茶真是口齿留香哪!”
抬脚,大步出了东宫,楚骥松站定,回望了一眼“东宫”那两个大字,噙着冷笑,渐行渐远。
“太子殿下,既然你愿意牡丹花下死,那老夫就让你做鬼也风流罢!呵呵,商纤云,谁叫你是段飞星看中的女人呢?或者说谁叫你也姓商呢!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所以,你必须得死!段飞宇,你想威胁老夫,那就看看咱们谁先下手快吧!”
楚骥松挂着狠毒的笑,向公主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