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贤也不与他计较,他除了宫中与董府,一向很少出门,走了这几日,当初的豪言壮语早被丢到了一边,只剩满身酸痛,实在是苦不堪言。这会儿有现成的条件,虽然简陋,总比没有的强。于是便调整了个较为舒服的姿势半蜷着身子躺下眯着。
王昭见他躺下,心里不由松了口气,董贤性子温和极少生气,那日自己慌乱之下说错了话,虽然他原谅了自己,但是自己心里也清楚,两人之间终究还是有了些看不见的间隙。现在见董贤依旧待自己如此亲密,王昭心头蓦地涌上些感动。这么想着,便低下偷偷打量了一番,然而这一眼,却是让他瞬间有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顿时僵在当场。入眼之处,董贤半掩的衣领处、脖颈处,有着青青紫紫的几块印记,虽然已经消退了不少,但是两人离得极近,故而王昭一眼便看出了那是什么。
王昭愣了一下,脑内一片混乱,大哥曾跟他说过成亲之事只是个幌子,他也见过那个所谓的“大嫂”,确实是锦绣无疑,那这些又是什么?
看着陷入睡梦中的董贤,王昭忍住想要叫醒他问个清楚的欲口望,紧握的双手指甲深深陷入手心。马车突然晃动了一下,出于本能的,董贤抱住了身边可支撑的东西,王昭呆了呆,一动不敢动的任由他抱着腰身。
这一愣神却让王昭突然想起一件事,记得临出发前,有个少年深夜上门拜访,说是受人所托,要他帮忙照顾一个人。受谁所托,照顾什么人,却一句话也没留,只说是他的熟识。第二日,便有圣旨下来让他出使匈奴。当初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想来,仍是疑点重重,先不说那人为什么会突然找上自己,光是圣旨一事就极为可疑,那人像是料定了他会出门一般,提前告知于他。
脑中有东西一闪而过,王昭心头一震:原来是这样么?不是事先知道,而是早就安排好的。那人极为可能本就是宫中的人,所以才会知道第二日有圣旨下来,所以才会知道出行的人里有董贤,并且知道,他与董贤极为熟悉。这么说……应该是……心里那个答案隐隐欲现,王昭却不想再猜下去,是或不是,他都阻止不了,眼中的妒火愈烧愈旺,心中却是无比清楚,自己唯今可做的,只有在这一路上好好保护他。
一觉醒来,已是黄昏。行进的队伍早停了下来,在下风处停扎驻营。几十人分成几堆,在篝火旁聚集着喝水用饭。
董贤与王昭一起坐了,王昭道:“路上简陋,大哥将就一下。”
董贤笑笑,道:“你把大哥当成什么人了,你吃得了苦,我就吃不得么?”
王昭也笑了,道:“怎么会?显明只是担心大哥身子受不住。草原不比长安,风沙极大,大哥又不像我皮糙肉厚,要是有什么不适,大哥不要忍着,早些告诉我。”
董贤“嗯”了一声,抬头望向来时的路,走了几日,长安早已远去,繁华的城镇也渐渐减少,一路行来到现在,能见到稀少的村落已是不易。此时夜幕降下来,视力所及之处,除了自己所在的队伍,其余皆是一片黑暗。天广阔,地无边,人在这里,犹如沧海一粒粟,当真是渺小的不能再渺小。
与长安的万家灯火比起来,草原显得静谧许多,仰面躺在篝火旁,天上的星子近的似乎唾手可得,一颗颗亮的如同被清洗过的水晶。渐渐的,周围此起彼伏的响起打鼾声,除了守夜的侍卫,其余人都进入了梦乡,连王昭也禁不住睡意闭上了眼。
行路的途中睡了半晌,这会儿一点睡意也没有,董贤睁大了双眼看着头顶的天空发呆,星罗棋布的星子不断闪烁,看的人眼花,视线渐渐模糊起来,最亮的那两颗星子竟变成了一双含笑的眼。
心里虽然清楚是幻觉,但还是不可抑制的想要触摸一下那人的脸。鬼使神差的,董贤伸出手去,指尖即将碰上的那刻,那人却如同水里的月亮一样变成幻影消失不见了。就在消失的那瞬,董贤却清楚的看到他神情哀伤的无声唤了声“圣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