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小尘说过，这是你们以前约会的时候经常会来的地方。”

沁心茶社一楼靠窗的包间，尹素瑶看看坐在对面的纪夏，表情温和地微微笑着。

纪夏礼貌地回以一笑，不予言语。

包间一侧的窗户半开着，空气中氤氲着海水咸而湿润的气息。柔软的风吹散披肩的微卷发丝，轻轻飞舞。

“今天找你来，是想求你一件事。”

略显拘谨的话语让纪夏的心霎时一紧，对视上尹素瑶的目光，客气地回应道：“阿姨，您言重了。”

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尹素瑶才缓缓开口：“你能不能去医院看看小尘？”

诚挚而迫切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让纪夏心生不安，她不解地看过去，似乎知道尹素瑶话还没有说完，也没有马上开口回应。

“小尘的心脏，”尹素瑶的声音有些许的沉重，“又坏掉了。”

纪夏的神色骤然紧滞，微仰头不可置信地问：“您说什么？什么叫‘心脏坏掉了’？”

“洽，来了，香气腾腾的茉莉花茶！”

茶社老板娘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从楼梯口传了过来。

包间霎时间变得分外安静。

纪夏收敛心神，纵使拼力压抑，不可抑制的恐惧感仍是不断地从心底蔓延而上。方才听到的那句话夹着沉重的叹息不断的回旋，死命地堵在她的胸口，提不上气。

微凉的海风从敞开的窗户外徐徐而来，吹动玻璃花瓶里两只红色玫瑰花，娇艳欲滴的花瓣在黄昏的光晕中散发着光彩。

郝姐走到她们这个位子，看向纪夏米米眼说道：“我亲自泡的，你一定喜欢。”

“谢谢郝姐。”纪夏挤出一个看似自然的笑容。

郝姐看看一旁的尹素瑶，好奇地问：“不过小夏，你还没给我介绍，这位是……？”

“是”，纪夏停顿了半分，声音和缓，“是沈初尘的妈妈。”

“呀，原来是夫人啊，”郝姐顿时眼睛一亮，看向尹素瑶，“怪不得沈初尘那么帅，看来是继承了妈妈的美貌呢。”

尹素瑶和善地颔首，礼节性地笑一下。

“不过怎么感觉你们这里的气氛怪怪的，”郝姐的视线在她们之间扫过，不解地问。

话音落下，气氛急转直下，大家都不再出声。

短暂的安静。

沉闷的低气压。

“看来是我成了不速之客了，” 郝姐感受到了异样，陪笑说，“你们慢用，你们慢用，我先下去招呼客人。”

郝姐重复念叨着，离开的时候用余光瞟了纪夏一眼，触及到目光里的闪烁恐慌，郝姐的脸色中也似有无奈掠过。

清新的花香沁着蒸汽上升到空气中，被柔软的海风吹散。

老板娘走后，尹素瑶喝了一口茶，沉吟说道：“那次车祸，小尘为了救我伤到了心脏，我的腿也从此瘫痪。”

握着玻璃茶盏的手指蓦然僵硬，仿佛有一道闪电锋利地掠过胸腔，纪夏抬眼看向尹素瑶，眼底是不可思议的震惊。

“我昏睡了很长时间，”当初的苦痛在时光流逝中被遗忘，尹素瑶神色宁然地回应她的目光，“所以沈初尘爷爷去找过你的事情，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心脏被一股强势的力量拼命地撕扯，全身的血液仿佛至此忘记了流动，纪夏仍旧失神地看着她，震恸到无法再吐出一个字眼。

“当时能够保住小尘生命的唯一方法就是换心。” 尹素瑶的话语里有随处可见的温润疼惜，“爷爷及时联系到了美国的医院，也正好有意愿捐赠心脏的患者，但是小尘却因为不想丢下你拒绝去美国。”

娓娓道出的事实轰鸣般在脑中不断的重复回响，心也像是被吊在了嗓子眼，纪夏的脸上失了血色一般苍白。

“爷爷去找你也是为了让小尘得到及时的治疗，所以希望你可以理解。如果爷爷说了不好的话，我代他向你道歉。”

“不是爷爷去找的我。”

失律的心跳终于慢慢回到原来的位置，纪夏的嗓音仍是无法掩饰的低沉而无力。

“你说这话，”尹素瑶小小惊讶，“是什么意思？”

双手摩挲着玻璃茶盏，掌心的热度好似在悄无声息地消失，纪夏陷入长久的沉默，嘴唇因为紧咬而泛白。

“小夏，我知道，爷爷当初跟你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但都是无心的，是为了维护沈初尘才不得已而为之，”尹素瑶蹙眉凝视她， “你去医院看看沈初尘，好不好？”

“对不起，阿姨，我……”纪夏声音犹豫，目光不经意触碰到尹素瑶身后的轮椅，说出的话被她自己掐在了半空，冰冷的银质金属扎得她的眼眸生疼。

沈初尘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她也丝毫没有想过，那场车祸竟造成了现在这般的严重后果。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前，她对他说出的那些冷血绝情的话，对他来说一定是雪上加霜的灾难。全无预料的一切让此时的她慌乱无比，心里的痛楚潜滋暗长到无法压抑。

“医生说小尘的心脏出现了很严重的排异反应，如果不及时住院治疗随时会有生命危险，”尹素瑶的声音开始颤抖到哽咽，“如果他自己求生意识不强，情况就会更糟。”

诚挚迫切的目光在斑驳的心上碾过，纵然心底黯痛难耐，纪夏却只隐忍地缄默。

“对小尘来说你就是他最大的求生动力，三年了，他都是靠着这股信念熬过来的。所以现在，我能想到的也只有你。”

窗外，暮色降临。

傍晚的海风却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灼热干燥，沉闷的低气压笼罩在整个包间。

仿佛身体被一棒一棒地狠狠重击，纪夏的心刹那间凉至彻骨，这种凉意牵扯着全身的神经线，强作的镇定仿佛要在顷刻间轰塌。

“当阿姨求求你，行吗？”

尹素瑶的语气近乎哀求，纪夏抬眼对视上急切的目光，长久的凝视，喉咙酸涩发紧。

——“谢谢你喜欢我们家小尘。”

第一次去沈家别墅，第一次见到尹素瑶，听到的那句话言犹在耳。脸上时时都带着和善的微笑，不经意间流露的慈爱关怀，曾经让她有种找回亲情的错觉。可是今天，面对毫无保留的恳求，纪夏却无能为力。

最终，仍是没有办法给出肯定的答复。

看着尹素瑶在司机的帮助下坐上汽车离开，纪夏的眼里有挥之不去的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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