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当上主管宫女了吧，原来的剪苹上哪里去了”

元春脸色一僵，“她出了疹子，我怕过给胎儿，就让她到郭淑妃那里避一避去了”

“这倒是极好的，抱琴是你从家里带进来的，自有从小的情份”又闲话了几句，方告辞去了，回头一望，宫里宫外的人皆喜气洋洋，显然元春有孕让他们得了盼头。

等她脚步声消失，元春恭顺的脸上一下变得阴郁起来，宫窗外，浓密的夹竹桃叶翠**滴，元春摸了摸微隆的肚子，“把这些都撤下去吧”

抱琴迟疑道，“贵妃是好心看望您的，这东西先留下？”

元春的丰盈脸蛋上冷笑一闪而没，“我在宫里多年见得多了，除了皇后没人敢动，其余的嫔妃们，哪一个不闯过了生死关才养下儿女？”

“想那年我才十三岁，就被挑选进宫，我和你，经历了多少冷遇，才熬到一宫主位的地位，可别让人一朝设计，全盘皆梳”

“娘娘的话真是句句明白，那几年连最下层的太监也刁难咱们，后来太后生病，娘娘拼着七天七夜没合眼守护着，才让太后病痊愈，皇上嘉奖娘娘封了贵人，这才是第一步呢”

“是啊，谁会想到荣国府的大千金会在宫里苦熬呢？可我元春并不是愁眉苦脸坐让人欺的人，那些个算计我的却早早退出了宫廷”

抱琴亦想起，当年同时被晋贵人的还有郭贵人，兰贵人，丽贵人，四位贵人中惟独郭贵人和元春最要好，而长着张狐狸脸的兰儿当时最得皇帝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精通笼人之术。大明宫内相戴权，六宫都太监夏守忠便和她走得很近，时常受她的礼物馈赠。

那年石榴花开得最盛之时，兰贵人摘下红艳石榴花插在鬓边，穿上窄袖丝舞衣，一曲艳歌在端午宴上艺惊当座，王公贵族们纷纷赞皇帝得了歌舞佳人，皇帝皇后俱赏了金丝扣宝石镯两对。兰贵人面上的笑容掩饰不住，宫里，均认为兰贵人马上要封妃了。

谁知到了六月，忽然水浩天震怒下了朝，直奔灵琪宫，宫门大闭，只听得兰贵人的惊恐哭喊声传来，三日后，便有太监传旨，“兰贵人患急病，神智不清，时有言语冒犯太后，皇上，着送出宫住牟尼院居住”

宫中对兰贵人突然失宠被遣，流传着各种说法，“还是风头出得足了，想那兰贵人不过一知县之女，可人家元春贵人是国公府的千金，怎能让她居上？”

“休得胡言，娘娘绝不是那样的人”抱琴恼有人嚼舌头，回来愤愤地说于元春听。

元春一袭素桩，青丝长垂，姣好的面容露出一丝笑，“随她们说去”在金刚经的默诵里，流言渐渐散去。又过了几年，郭贵人和元春又一同晋为妃，更无人提起那兰贵人了。铜镜里的人影一闪回，元春这才想起抱琴还在身边，“那夏守忠如今还在打秋风？就没半点收敛？”

“前儿太太进宫来，说是夏公公又收了两千银子和一尊上好缅甸翡翠做的玉观音”

元春手指一颤，“收就收吧，不叫他们捞点，人心岂能平？”一边心理暗恨，“他定是听到关于兰贵人的传言才这般肆无忌惮勒索财物”

脸上恢复正常，“还有什么事儿？”

“丽贵人来了送了包蜜糖和红枣”

“让她歇着吧，这些年也没见她提上位分，永远做个低微的贵人罢了，你准备些回礼过去”又望了望手上的钻石镯，那钻石均有三克拉大小，明净璀灿。“本宫不是忘了她这个旧姐妹，实在她为人太老实忠厚，皇上不大在意，太后，皇后都不喜欢，倒是枉称了个丽字了”

元春唇边矜持一笑，“在宫里，贤良贞淑四字原来就是为了哄丽贵人这般的实心人罢，哪朝哪代的皇帝会真看重贤淑，历代得宠的后妃哪个是靠这四字上位的？所以，尽信书不如无书，比起那日日翻书的，岂不强些”元妃意中直指南宫皇后。

抱琴关上镜匣，又替元春挑起发丝，“娘娘的青丝仍这般黑亮，真是风韵秀丽，哪象那丽贵人，如今早没了美貌，身材发福，皇上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她跟住冷宫没区别了。”元春道，又似不经意道，“只是本宫也虚费了许多好时光，承徽宫娘娘真得皇帝之心，进宫才三年，就晋了贵妃，人同命不同”元春语气渐惆怅压抑，抱琴忙道，“娘娘如今有了小皇子，谁不羡慕？”又取过镜子，“我给娘娘梳了望仙髻，讨个好口彩”

元春端详着镜里玉容，满意地笑了，“皇上今儿会来吗”

“听说今晚翻牌子的是施美人”抱琴道，宫道上槐树密不透风，宫墙内的女人心思如网，只念着金銮殿上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