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远看着聂无双窈窕的身影消失,不由怔忪许久。
他出宫的回到暂住的城中寺中,他的师兄清思走来,皱着眉问:“你怎么这时才回来,几位师叔找过你。”
清远看着他面目普通的脸,从怀中掏出一张字条,叹息道:“师兄,陷我在危境中,这是你的本意还是别有用心的人逼迫你。”
清思顿住脚步,许久慢慢回头,目光中带着深深的妒色:“难道我就不能为自己的前途博一把吗?寺中有几百个僧人,年轻一辈就你我有资格可以成为住持座下的衣钵传人,不是你,就是我。要么一步登上高位,要么就永远泯灭在众人中。我当然会选择前者。”
清远痛心地看着他:“如果师兄想要的话,我可以让给你。但是为什么要这样害人?难道你不怕下十八地狱吗?”
清思冷冷笑道:“今世都不能完美了,还能顾得了来世吗?”他说完,扬长离开。
清远忽然语塞,耳边响起聂无双的话。
“……连佛门都有争斗,清远师父又有什么资格来教导众生呢?……”
……
聂无双回到了“永华殿”中,心依然砰砰直跳,刚才只不过是侥幸,若是不好,自己就又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宫中人心可怕,竟已到了如此地步。
身后气息微微动,聂无双警觉回头,却看见萧凤溟又不经通传,悄悄走到她身后。今日他穿一件雪色常服,用银丝滚边,衣衫上用同色丝线绣了几字手书狂草,在俊朗中带着一股儒雅书生气息。如墨发丝用白玉龙簪固定,浑身上下干净清爽。
聂无双连忙跪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萧凤溟扶起她来,温柔一笑:“不想惊动你便是不让你拘礼。平身吧。”
聂无双收起刚才心中的忧虑,笑道:“皇上怎么过来了?”
萧凤溟看着她内殿中简单精致的摆设,坐下随口说道:“你这里人少,清静。手下的宫人又十分得体。朕十分喜欢。”
聂无双美眸微微一动,似嗔道:“难道皇上不会说是因为想了臣妾,所以才过来么?”
萧凤溟看了她一眼,哑然失笑,但见聂无双美眸流光溢彩,不由反问:“难道你喜欢听的是这种话?”
聂无双见他深眸中带着探究,唇边扯出一丝自嘲的笑意,依在他身边:“臣妾喜欢听皇上这样说,不论是真的还是假的。”
萧凤溟一时沉默下来。他的手放在她纤美的背上,淡淡地道:“也许有一天朕会这样说的,但是到那时这话一定是真的。”
聂无双闻言,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心绪,手不由抱紧他的腰,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萧凤溟见她面上隐隐有失落,不由岔开话题:“你的兄长才干不错,禁卫军被他治理得风气为之一整,看来朕没有看错人。”
他谈起自己的大哥,聂无双知道他不过在宽慰她,但是依然能让她暂时撇开心中的烦闷,笑着接口:“这也是皇上为他撑腰,不然的话,禁卫军中都是能人,哪里能那么容易服管?”
萧凤溟听了,只笑不语。禁卫军费了他不少心血,是他精心打造地一只保皇卫队,以前这只军队在高太后手中,他费了不少心思才拿了过来。这也是震慑京中各派系给高门财阀的最有利武器。
萧凤溟眸中透出光彩来,笑着道:“等他站稳脚跟了,再向下扩充几个营,分驻京畿各处,连成一线。这样王师就成了。”
聂无双听了,心中一凛,萧凤溟此举一定是要彻底掌握手中兵权了,想着她不由仔细看者他的面色,萧凤溟说起自己的军队,眼中隐隐有傲然之色,聂无双不由看得心头大定,如此看来自己大哥聂明鹄一定是真的深受他的信任。
两人正在说话间,忽然殿门外有人喧哗,萧凤溟皱了皱眉头:“外面是谁?”
聂无双也站起身来,问殿中侯着的宫人:“不知皇上在此休息吗?竟然大声喧哗!”
杨直疾步走来,面上不豫,禀报道:“启禀皇上,是德妃……她不知什么时候从宫中偷偷出来,来到这里说一定要见皇上。”
萧凤溟皱了剑眉,神色不悦:“朕让她在宫中禁足反思,并没有旨意放她出来,弄云宫的宫人是怎么当差的?”
聂无双见他生气,连忙劝道:“皇上息怒,也许德妃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面见皇上。皇上要不先传旨让她进来。”
萧凤溟一撩衣衫下摆,端坐在座上,声音冷淡:“那好吧,就让她进来。”
不一会,德妃踉跄走了进来,许是因为私自逃出宫又与殿外的宫人推搡,她鬓发散乱,面色潮红,见到萧凤溟,眼中亮了亮,连忙跪下:“臣妾拜见皇上。”
萧凤溟见她形容狼狈,知道她这些日子也吃了不少苦头,面上渐渐缓和:“平身吧。今日为什么要见朕?你若是有事,命人通报一声就行了。朕有空自然会见你!”
德妃面上自嘲一笑,盯着一旁的聂无双:“皇上怎么会见犯了错,失去宠爱的臣妾呢?臣妾今日拼着抗旨的死罪就是想来见见皇上,问一句话。”
聂无双看着她眼中通红,神情激动癫狂,心中惋惜一叹。今日的德妃又要犯了圣怒了。
萧凤溟亦是眉心紧皱:“你不必说了。回去宫中待着吧。朕有空自然会去见你。”聪明如他,自然知道德妃这个样子一定说出来不是什么好话。如今他已经罚她在宫中禁足,再犯错,恐怕不只是禁足这么简单了。
聂无双在一旁劝道:“德妃娘娘还是回宫去吧,若有什么事,写成疏表,皇上一定会看的。”
德妃闻言,猛地抬起头来,目光如刀狠狠瞪着聂无双,骂道:“聂无双,你这个妖女又有什么资格在皇上面前指手画脚?你巴不得齐国灭了,我父皇死了你才高兴!所以你和你的大哥才会在皇上面前进谗言!”
聂无双脸上的笑容渐渐冷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萧凤溟坐在位上,微怒喝止:“住口!你到底今日来这里有什么事?”
德妃一副豁出去的神色,冷笑道:“臣妾就是来问一句,到底皇上出兵不出兵帮助齐国打退秦国?和亲之时的联盟还有效吗?”
她言语犀利,萧凤溟看着她激愤的脸,不由深深地看着她,沉声问道:“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德妃面上掠过不自然,随后昂首挺胸冷笑道:“这是臣妾听到宫人议论才知道的。皇上难道还先瞒臣妾到什么时候?秦国已经攻破‘云凌关’开始进犯灵州十三郡县,皇上就是这样信守承诺的吗?那臣妾当初的牺牲又是为了什么?”
聂无双目光带着怜悯看着她,军国大事从来不是简单的和亲就能解决的,时局如变,她就算是齐国尊贵的公主又能怎么样?还不只是男人政局上的一个无关紧要的筹码,一个联盟或者敌对的借口。
萧凤溟任由她侃侃而谈,等她说完了,这才目光深沉地看着她,淡淡道:“来人,德妃失心疯了,把她押下去,请太医诊治,弄云宫中的伺候德妃的宫人每人各打三十大板,再让德妃逃出,就以欺君论罪!”
“是!”殿上的内侍见帝王震怒,连忙跪下接旨,几位身强力壮的内侍上前,抓住德妃向外拖去。
德妃美眸睁得大大的,不敢相信地看着萧凤溟,失声喊道:“皇上!皇上!你这么能这样对臣妾……”
她凌乱的目光掠过一旁的聂无双,看着她倾城绝美的面上带着怜悯的神色,不由叫道:“聂无双,你也是齐国人,就算我父皇对不起你,但是齐国的百姓没有对不起你。聂无双……”
她还想再做最后的挣扎,一旁的内侍早就吓得一把堵住她的嘴,快快拖了下去。声音渐渐远去。
聂无双看着坐上依然紧皱眉头的萧凤溟慢慢跪下:“皇上息怒。德妃年轻不懂事,又是心中牵挂故国,皇上就不要把她的话放在心里。”
萧凤溟看着她,扶了她起身:“朕不怪她,若是降罪她,今天她的这番话就是后宫干政的罪名。”
后宫干政,那可是要被丢入永巷,永世不得翻身。
“皇上仁慈,德妃娘娘以后一定会知道皇上的用心良苦的。”聂无双说道。
萧凤溟看了她一眼,忽地握住她的手,目光沉静:“齐国是你的故国,你可还有眷念?”
聂无双心中猛地一震,不由抬头看着他。他的神色一如既往,深沉无波犹如一潭深深的潭水,她看见自己煞白的脸色映在他纯黑的眸中,精心上好的胭脂也似在这一刻脱去了行迹,再无半分颜色。
她刚才还在为自己哥哥获得帝王的宠信而沾沾自喜,但是此时,心底的另一个声音提醒着她,在萧凤溟心中,她依然是齐国人。在别人眼中,她依然是突然来到应国的异类,一介逃到应国的罪臣之后。
应国人对她的大哥也许还会抱有几分同情,但是对于她,曾经谯过夫家,又辗转进入后宫的女人,恐怕别人提起她来,第一感觉就是鄙夷。
此时面对萧凤溟她该怎么说?表示自己已经跟齐国毫无关系了吗?可明明,自己的身份无从更改。还是再痛诉齐国皇帝对聂家的罪行?可她怎么能当着一位帝王的面痛斥另一位自己故国的皇帝呢?两条选择似乎都不合适,两条选择似都打不动面这位深沉帝王的心。
聂无双怔怔看着萧凤溟,许久,垂下眼帘,一滴泪滚落:“皇上不要为难臣妾。”
萧凤溟似有些出乎意料,叹了一口气,把她搂在怀中:“好了,以后不提这个。”
萧凤溟留下来用过晚膳之后,便回了御书房继续处理政事。聂无双亲自送他走了,这才恹恹地靠在软榻上,夏兰进来禀报:“雅美人着人送来几方绣好的披帛,娘娘要不要看一下。”
聂无双无心看雅美人的好意,挥了挥手:“赏赐送东西来的宫人,披帛收好明日再看,本宫要歇一会。”
夏兰退下,聂无双又叫住她:“去叫来杨公公,本宫有事与他商议。”
不一会杨直进来。聂无双与他说道:“从弄云宫到这里步行要多久?德妃怎么能如此轻易地来到永华殿?”
杨直想了想:“大约也要半个时辰,再说德妃又是罪妃,想要出弄云宫没有别人的帮助是不行的。皇上惩戒弄云宫的宫人不过是为了给他们一个警示。”
聂无双想起萧凤溟的问话,如一根鱼骨哽在喉间,叹道:“在皇上心中,恐怕也将本宫归于德妃一流了。”
杨直见她意兴阑珊,不由问起缘故。聂无双将皇上的问话说给他听,末了叹息:“无论本宫怎么努力,恐怕在皇上心中,依然只是个齐国人。杨公公是怎么看本宫的呢?”
杨直笑了笑:“在奴婢心中,只有值得效忠的主人与不值得效忠的人。娘娘是不是应国人又有什么关系呢?奴婢见过四国中有许多降臣来到应国,他们也都做出了一番功绩,娘娘何必妄自菲薄呢?”
聂无双心中的沉重稍微释怀,但是不一会心中又隐约觉得不对:“那德妃又是为什么要说那番话?她可不是一个把家国看得比命还重要的人。若是她真的为了齐国嫁过来,那她就不会私自逃出宫去了。”
杨直亦是赞同:“如此说来,一定有人唆使德妃在皇上面前说了这一番话了,无论成败,她以和亲公主的身份不会得到什么实质性的惩罚,倒是会引起皇上心中对娘娘的猜忌。”
聂无双越想越觉得其中大有文章,接连而来的阴谋看似不经意,其实其中暗藏杀机,令人防不胜防,她眉头紧锁,美眸中冷光一闪:“不管是谁,这一次本宫不会再轻易放过。”
……
第二天聂无双去向皇后请安,皇后面上带着不悦:“昨儿德妃怎么会跑了出来,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惊扰圣上?”
聂无双连忙跪下:“臣妾惶恐,臣妾也不知。皇上也是临时起意去臣妾的宫中坐坐,没想到竟然被德妃娘娘探得,所以闯了进来。”
一旁的淑妃叹道:“可怜一个如花似玉的公主,现在竟然得了失心疯。疯了也就算了,竟然还指责皇上,简直是胆大妄为。”
底下的众宫妃都议论纷纷,言语间,齐国,应国两个词时有耳闻。聂无双坐在其中,听她们议论两国之间的事情,只觉得坐立难安。
皇后打断众妃嫔的议论,淡淡道:“后宫不得干政,都记住德妃的教训。”
“是,皇后娘娘!”众人纷纷跪下听训。
请安过后,聂无双扶了淑妃的手向“辛夷”宫中走去。淑妃看着她面上隐约的忧愁,笑着按了她的手:“德妃是德妃,你是你,别太在意别人的议论。”
聂无双抬起头来,笑道:“谢淑妃娘娘宽慰。臣妾没事。只是奇怪德妃怎么知道皇上的行踪?若不是有人帮助,她怎么会一路畅通无阻来到永华殿?”
淑妃看了她一眼,笑道:“也许是吧。谁会知道呢。”
聂无双到了辛夷宫,坐了一会,这才告辞出来。杨直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聂无双一边走一边淡淡说道:“如此看来,淑妃是不会帮忙查了。杨公公在宫中熟,还有谁可以帮忙查这其中的玄机?”
杨直见四周路上没有人,想了想:“除了皇后,淑妃是最有势力的,淑妃既然想置身事外,恐怕因为不想多惹是非。至于皇后……”
聂无双想起皇后总是端庄的脸,皱眉:“皇后更没有理由帮本宫了。谁会管这种小事。”
杨直又皱眉细想,半天才道:“要不请王爷出手?”
聂无双想起萧凤青那张玩世不恭的俊脸,忽然道:“不必请王爷了,若是本宫没办法在宫中立足,这点小事也需要王爷帮忙,那本宫又有何用。”
“不,等等……”聂无双想起竹林的那一幕,秀眉深深皱起:“杨公公去问问王爷,就问,那日竹林中,与王爷谈心的人是谁。”
她伸手在杨直掌心写了三个字,目光带着冷色:“问王爷,是不是这个人。”
杨直看了她一眼:“娘娘怀疑是她吗?”
聂无双摇头:“就算不是她,也有嫌疑。敢光天化日之下与王爷亲密的宫妃,并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杨直领命而去,聂无双回到了宫中,萧凤溟似要弥补她,派人拿来丰厚的赏赐。永华殿中的宫人见聂无双不仅没有受到德妃的牵连,更是得了皇上的怜惜,一个个都纷纷面带喜气。
聂无双看着满目绫罗绸缎,金银珠玉,心中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幸好昨天她应对得当,不然今天她的处境更加糟糕。
齐国,齐国……她回想着昨天德妃说的话,忽然直起身来,唤来杨直:“在宫中,有哪位宫妃是负责军机有关的事物的?”昨儿德妃说得那么清楚明白,什么“云凌关”什么灵州十三郡县,她一介深宫的公主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由此可知,一定是哪位宫妃去向她通风报信。
杨直说了几位,聂无双忽然想起玉嫔,一拍手道:“玉嫔的父亲曾是兵部侍郎,可以问问她。”
杨直阻止她:“万一是玉嫔呢?”
聂无双微微一怔:“你的意思是也许是玉嫔?”
杨直叹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娘娘不可太过相信人啊。”
聂无双心中滋味复杂,许久许久,她淡淡地道:“那就先静观其变吧。”在宫中步步维艰,走到了这一步,似谁也不敢再相信了。
聂无双掩下眼中黯淡,吩咐宫人把皇上的赏赐收好,拿出几匹珍贵的苏锦,让尚衣局裁了送给“紫薇宫”中的玉嫔与雅美人。
杨直消息迅速,过了两天,他走到聂无双面前,看看四周无人,说道:“奴婢见过殿下,他说那人的确如娘娘所猜测,又说道,‘水云观’中的睿王妃最近似有悔意,想要求太后说情,放归高家。”
聂无双闻言,想起睿王妃,忽地似笑非笑问道:“那殿下是想让她回去呢,还是继续修行。”
杨直知道她不过是嘲讽萧凤青的无情,低头含笑道:“殿下还是希望睿王妃能够修身养性,这才有更深的福泽。”
聂无双冷笑一声:“不过是一介妇人而已,殿下还不想放过她吗?”
杨直还要再说,聂无双摆了摆手:“罢了,本宫去想办法吧。”
如此过了一两日,聂无双虽然深居浅出,但是并不敢松懈,暗自安排德顺四处探查消息,但是后宫中有那么多的妃子,宫女,仅一条极普通的帕子又能查出什么来?
“处处提防也不是办法。”杨直劝道:“如今只能静观其变。”
聂无双深亦为然,每日就早早去向皇后请安,然后闲时在宫中约玉嫔雅美人前来走动,又或是去淑妃的宫中聊天。如此走动,也渐渐和淑妃交好。
一日向皇后请安过后,淑妃提起新近的一个话题:“听说太后有意要向皇上请旨意,放睿王妃高氏归家。”
聂无双想起之前萧凤青的话,低眉道:“是么?那睿王妃归家一定是归高家了?”
淑妃摇着手中的苏绣双面鸳鸯团扇,杏眼中带着怜惜:“当然了,睿王也不可能让她回睿王府。毕竟出了那么一件事。”
聂无双看着茶盏中轻烟袅袅的茶,抿了一口,叹道:“可是这样不上不下的,吊着也不是个办法。睿王妃的终身也就毁了。”
淑妃看了她一眼,别有用意地一笑:“看来婕妤还是十分善良的。”
聂无双微微一笑,端庄中带着无尽优雅:“毕竟臣妾与睿王妃是相熟,总不希望她就此孤老终身。”
……
聂无双回了“永华殿”,萧凤溟照例是处理完政事会就近过来“永华殿”坐一坐,聂无双不敢怠慢,宫人亦是不敢掉以轻心。可是今日到了夕阳偏西了,萧凤溟还是没过来。
聂无双以为他一定不会来了,正要命人撤了为他准备的御膳,萧凤溟的圣驾这时才到。聂无双上前迎接,去见萧凤溟剑眉紧皱,似有难解的事。
聂无双拜见过萧凤溟,上前笑问:“皇上是不是被国事缠得没空了?”
萧凤溟坐下,抿了一口茶水,口气中带着不悦:“也不是,是太后来找朕下恩旨,说要赦了睿王妃。”
聂无双瞧他神色不以为然,试探地问道:“睿王妃在‘水云观’中静修好好的,为什么要突然让她归家?”
萧凤溟道:“睿王妃高氏是太后亲侄女,太后自然不会放任她就此在观中一辈子。”
聂无双见萧凤溟面上带着几分烦恼,问道:“那皇上是如何决定的?”
“也只能放了。”萧凤溟抿了一口清茶,淡淡道:“总不能为了一个睿王再与太后翻脸。”
“可是放了睿王妃高氏,恐怕会失信于军中秦氏父子。皇上,此时正是三秦国进犯齐国的紧要关头,若是流言一散播开来,那军中的士兵就会认为皇上偏颇皇室宗亲……”聂无双轻声地提醒:“毕竟人命关天,睿王妃若是放了,皇上之前的惩戒也就作废了。这不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吗?”
萧凤溟看了她一眼,皱眉:“这也是朕为难的地方。但是也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聂无双想了,进言道:“此事不是国事,臣妾也就斗胆给皇上出个主意。过几日就是九月初九重阳节了,照例是要登高,到时候皇上可以去‘水云观’的山上登高祈福,回宫之时,就顺道看看‘水云观’的睿王妃,赞她修行虔诚,如此一来,赦免就顺理成章了。军中将士也不好说什么。”
萧凤溟听了,回眸看着她,赞许笑了:“还是你聪慧,如此难题迎面而解了。只是这事恐怕五弟不高兴,他先前就不喜欢娶高氏为妻,唉……哪有三全其美的办法呢?”
聂无双依在他胸前,看着他俊朗的侧面,淡淡笑了起来。
萧凤溟走了以后,杨直进来,他也听到了聂无双与皇上的对话,他问:“娘娘此举意在何为?”
聂无双卸下头上的掐金丝翠翘,幽幽一笑:“看皇上的意思根本不想与太后再起冲突,只能顺着皇上的意思说话还能怎么样?”
杨直沉吟一会:“那王爷处……”
聂无双微微一笑:“自然有办法。”她刚说完,内侍就上前禀报:“‘永熙宫’中的吴公公来了。”
聂无双笑道:“刚刚皇上前脚走,后脚‘永熙宫’的就来了,这样看来,刚才本宫的话倒是没有错。”
她吩咐宫人迎进吴公公。吴公公带来高太后的赏赐,是一柄通体碧绿的玉如意,雕着祥云,十分精致,价值非凡。
聂无双连忙推辞:“这如意太贵重了,臣妾位份低,不敢接受太后的赏赐。”
吴公公笑道:“婕妤娘娘何必推辞,虽然只有四品以上的妃嫔才能有玉如意,但是以婕妤在皇上心中的宠爱,再加上太后的喜爱,这玉如意就收下吧。”
聂无双推辞几次,这才在吴公公的坚持下收了。
“吴公公这次除了带来太后的赏赐之外,还有什么重要的事么?”聂无双问道。
吴公公笑了笑:“其实也没有,只是太后说,婕妤娘娘在皇上心中地位超然,有些事,还望婕妤娘娘多多进言。”
聂无双了然一笑:“这是自然。”
一旁的杨直温和地说道:“刚才皇上刚走,还是我们婕妤娘娘为皇上出了个主意……”他把刚才聂无双的话跟吴公公说了下。
吴公公一双小眼笑得更是啊眯成了一条缝:“婕妤娘娘仁心,果然是跟太后一样,诚心向佛的,奴婢一定会跟太后娘娘提起的。”
聂无双含笑道:“这是臣妾的本分。”
吴公公又说了几句,聂无双命人重重赏了他,这才放了他回“永熙宫”中复命。
杨直恭送吴公公出去,回来皱眉:“看样子太后娘娘是铁了心要放睿王妃归家了。”
聂无双纤纤玉指抚上冰凉的翡翠玉如意,似笑非笑:“太后才没那么仁心呢,一个已经被抛弃的王妃又怎么又有用呢。只不过最近皇上颇信任睿王,屡屡次派差事给殿下,太后要给睿王念念紧箍咒呢。”
“原来如此,而且太后此举还能试探出皇上自从那次朝堂清洗后的态度和娘娘的忠心。可谓一举数得。”杨直恍然大悟。
聂无双握了玉如意在手,笑得妩媚:“是啊,在宫中哪里能有那么无缘无故的善意呢。”
“你去联系睿王殿下,让他按本宫说的做,一切就会如他所愿。”聂无双美眸中掠过漫不经心说道。
杨直走近几步,聂无双在他耳边如此这般说了几句。杨直眼中一亮,默默退下。
……
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转眼间九月初九的重演节就到了。应国的风俗与齐国差不多,九月初九那天要登高。朝中官员在那一日一律不用早朝,在家中与家人登高,赏菊,采摘茱萸。晚上更是饮菊花酒,宴饮到深夜。
九月九对应国的皇室来说,亦是十分重要。一早,萧凤溟就在宫中尚宫的唱和声中为大皇子与公主举行简单的祈福。所谓祈福,就是以片糕贴额,口中念着吉祥祈福字句,愿儿女百事俱高。
做完这一切,帝后两人用膳完,与众宫妃与皇室宗亲一起爬山登高。
聂无双是第一次伴皇上出宫过重阳节,一早,夏兰与茗秋就将她打扮停当。她今日穿一件紫红色薄纱长裙,外披同色鲛绡披帛,披帛做得精致,上面用丝线细细绣了紫罗兰藤蔓,看上去清淡但是却不失妖娆。
聂无双头梳流云髻,在发间缀了几支镶了祖母绿宝石的发簪,光洁无瑕的额上系着一条细细珍珠串成的坠额,盈盈的珠光映着绝色面容,看上去妩媚风|流,摄人心魄。
夏兰叹道:“娘娘就应该天天如此精心打扮,平日都太素净了。”
聂无双为自己细长的眉上画上黛青,抿嘴一笑,并不接口。她知道自己很美,只是在这宫中,她的位份还不能容她太过招摇。
妆成,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笑道:“起驾吧。”
车轮轰隆隆碾过平整的宫中大道。聂无双在车中闭目养神。玉嫔也坐在车中,似在魂游天外。许久,她叹了一口气:“又是一年过去了。”
聂无双睁开眼睛,笑道:“玉嫔娘娘又想起了什么?”
“也没什么。想起了去年的菊花酒了。”她变戏法一样掀开车子中的一块布,拿出一壶酒。一旁的雅美人不由叫道:“原来是娘娘藏了起来!难怪臣妾老是找不到!”
聂无双闻到隐约的酒香,顿时明白了,笑道:“原来玉嫔娘娘又偷雅美人的酒喝,人家雅美人精心酿的菊花酒是要献给皇上的。”
雅美人俏脸通红,连连摆手:“其实臣妾也是有酿了几壶酒给婕妤娘娘的。”
玉嫔微微一哂:“别骗人啦,如今你心中就只有皇上,哪还记得我们姐妹?”她拿出酒杯,倒了一杯放在鼻下闻了闻:“果然香,婕妤你也喝一杯吗?”
聂无双看着她陶醉的样子,笑道:“还未到正午呢。你喝什么菊花酒?小心等等登不了高。”
玉嫔面上掠过深深的失落,把杯中的酒一口饮尽:“反正本宫去了也只是凑数的。”
聂无双见她如此自伤自怜,皱了皱秀眉,不由以目光询问雅美人。雅美人朝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无
玉嫔饮了几杯,还要再喝,聂无双一把抢过去,笑道:“好酒光玉嫔娘娘一个人独占了,臣妾可不允。雅美人收好,等等本宫也要尝尝。”
玉嫔知道她不愿意自己多喝等等在御前失态,只能作罢。
过了一个时辰,浩浩荡荡的皇室仪仗到了“太明山”下,皇帝下了龙撵,扶着皇后慢慢上山。聂无双在队伍之中,看着那两抹明黄一前一后慢慢登高,心中涌起一股其奇怪的思绪。
玉嫔爬了一半就爬不动了,遂在山腰的亭中休息。“太明山”并不高,而且还为了皇上登高,特地铺了条石,又重新整修了山道,但是宫中妃子宗亲依然爬得气喘吁吁。
聂无双走走停停,本来她身子便不十分强健,如今爬山更是累得香汗淋漓,沿路不时有年迈的皇室宗亲贵胄停下来休息,夏兰几次劝她放弃,聂无双依然不为所动。
“只有登高才能望远。”聂无双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