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色鲜美如常,她却食不知味,连跟人说了什么也全无印象,还好约了下次再见面。走出餐厅大门,看到苏言寒的车仍然停在那里,仿佛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场景,她不敢多停留一秒,几乎是跑开的。
一个人在路上走,不停地跟这样那样的人擦肩,不知道是不是风太大,不知不觉便落下泪来,前尘旧事纷纷在眼前炸开。如果人可以预见,那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她一直往前走往前走,不敢回头,也不想回头,所以她不知道身后有一道目光默默注视着她,看她在风中渐行渐远。苏言寒忽然觉得她的背影变得陌生起来,跟自己的记忆相去甚远。
他微笑着和季元雅闵打招呼,温文有礼,最后目光落在她身上,只是饱含深意地说了一句,“殷太太,现在可是上班时间,你怎么失神了。”顾凉颜送了个白眼过去,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两人不再对外遮遮掩掩,虽然并没有召开记者会,大方公布夫妻之实,但是明眼的人,都心知肚明。zvxc。
“好了,对不起,我请你吃饭赔罪?”他终于相当满意地点头,“一言为定。”顾凉颜很久很久没这样开心过,也没有一个人能让自己这样开心,这个人这样容易就进入她的生活实在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可是她真的感到快乐。直到第二天她还时不时想起殷段宸红了眼眶的样子,弄得季元雅相当诧异,“要见大客户就这么开心?”开心?才不。进电梯的时候,看见大队人马簇拥着一个人,很熟悉的侧脸,挺直的鼻梁,坚毅的下巴。
她将鸡蛋递给他,他轻轻接过来按在下巴上,目光落在她脸上,“凉颜,即便是今天挨了打,我还是要说,这是我这些年来最开心的一天,好像回到了从前。”
是个面容俊朗的年轻男子,对着苏言寒的下巴微微摇头,“凭你的身手,不至于这样,你存心让人家打你?让美人也跟着担惊受怕……”苏言寒哼了一声,“一点误会。”随后指着凉颜介绍,“这是顾凉颜。”那男子眼中掠过一丝了然,“久仰大名了,你好,我是董琦。”见得之迟疑,不禁微笑,“他的下巴没问题,没有脱臼也没有裂,过两天就没事了,现在只要一只水煮鸡蛋。”凉颜连忙去厨房准备,当她从厨房出来那位董先生已经消失不见,客厅只有一盏落地灯,光线幽暗,气氛又一次恢复暧昧.
众人仰望的成就,终究需要太多东西来交换,比如生活,比如时间。苏氏垮掉,但苏言寒最后还是慢慢的恢复原有的冰山一角的产业,过程是怎么样,没人追考,但是顾凉颜知道,他的背后肯定有着某个真心想要帮助他的人,那个人是谁,顾凉颜却一点都不想知道。
记忆遥远而苦涩,一片片,一页页,流年辗转,历历在目。不过是一些细碎的片段,如同一朵花开放在空气中,倾国倾城,随后蓦然凋落,无声无息。
他的眼神沉痛而哀伤,她忽然软弱起来,逃一样地转身离开。他并没有追上来,电梯打开的时候她已是泪流满面。他的司机迎上来,“顾小姐,苏先生嘱咐我送你回家。”她苦笑了一下,只得点头,“好。”后来顾凉颜不住地想,那天真的疯了,才会做出那样的事,现在的苏言寒对她来说是个危险人物,当初的那一切离两个人都已经渐行渐远了。好在后来两人再也没有机会见面,殷段宸也没有进一步地兴师问罪,可是在心中她还是忍不住想,那一天的自己是不是犯下了严重的错误。
他没有回应,只是有些心疼,“顾凉颜,我没有想到你会痛成这个样子。”她从没有见过他这种表情,好像是无可奈何,又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不似平时举手投足都闪现着狡黠明快的光芒,反而像个孩子,对眼前的情况有着深深的力不从心。她不是个笨人,一下子联想到了什么,一时间只觉得不可思议,下一秒却忽然从心底生出疲倦,说不出的疲倦。
走出写字楼已经看见他立在车边。因为是从公司直接出来,所以是司机开车,她看到车内还有他的文件和眼镜,心中叹了一口气。
随即他自己也大笑起来,扯动眼角的伤处,又微微抽气。顾凉颜没见过他大笑的样子,,他总是让人捉摸不透,虽然嘴角常常挂着一丝浅笑,但总觉得他神秘莫测。现在他大笑起来,眉头舒展愈发显得英气,让她想起清晨的松林,有种说不出的神清气朗有种说不出的神清气爽,记忆中的一些影子重现眼前。车内的暖气很足,让殷段宸觉得浑身发烫,有些口干舌燥,只好转移话题,“你的手怎么这么凉?”顾凉颜把手收回来,脸上闪过一丝寂寥,她凑近他的脸,“没事了?”“本来就没什么。”他没好气。
她喜欢这样的故事,关于**、爱情、鲜血,她为舞者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沉醉。她也喜欢《莎乐美》这样具有超凡神力的缪斯,只有这样的人,才会让任何人都为她疯狂。妖冶,充满激情,又满布欲。望。在那场著名的七纱舞开场的时候,顾凉颜之飞快地扫了殷段宸一眼,笑问“你是不是就等着这一段呢?”殷段宸却一本正经,“我等着她亲吻约翰的头。”那七纱舞真的是很美,纱衣被舞者一件件脱下,轻纱飞舞,美得动人心弦,却又像是罂粟一般,美丽中带着邪恶,一舞尽后,空余芳华。
“他,他有点激动,我代他向你道歉。”顾凉颜很不自在,不敢看他的眼睛。苏言寒倒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凉颜,你不需要这样。”他打开烟盒,抽出一支烟,迟疑了一下又放进去,幽幽地说,“何况,殷段宸对不起我的不止这一件事。”她并没有在意他的最后一句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的下巴强调,“你要看医生。”苏言寒又一次笑出声,“顾凉颜你真的变了,越来越唠叨,好像我奶奶。”
他们来到一间越南餐厅,城内出了名的好气氛、好环境。在河边一道木质的旋梯蜿蜒而上,古朴至极。天花板上挂着薄纱幔帐,暗红色珠帘,昏黄的灯光从飞檐式的灯笼里投射出来。有点时空错位的感觉,像是真的在那潮湿的河内,远处是湄公河上的点点柔波,波光好似一斛明珠,潮湿而暧昧,采莲女子在河边轻声唱“绿叶白花美不美?绿叶白花黄的蕊……”原木的桌椅让顾凉颜觉得好像嗅到了森林里潮湿的气息,身边苏言寒的脸在这样的灯光映衬下眉目分明,下颌的弧线更是柔和到不可思议,他为她拉开椅子,和以前一样熨帖妥当。坐下去远远可以望见窗外河面上的冰,好像镜子般明亮,和满室的热带风情格格不入。
“还不是你?”他咝咝抽气。“我?我怎么了?”顾凉颜凑上前去,只见他眼眶微微泛红,立刻明白自己干了什么好事,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见他不语,她陪笑道她赔笑道“不然,你也打我一拳?”殷段宸斜睨她一眼,凉凉地说“我干吗打你?”他的表情让顾凉颜觉得好笑,伸出手就往他眼角抚去,“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我知道我有这个习惯,不过你放心,你不会变熊猫的。”想到这里,她更加忍不住,如果让记者拍到他熊猫眼的样子……她努力憋笑的样子让他郁闷,“想笑就笑,这样会内伤的。”
最后,莎乐美终于吻到了约翰血淋淋的嘴唇,终于得到了爱人的吻。顾凉颜微微抽气,殷段宸微笑着观察她,想起自己十几岁时带着女生去看恐怖电影,女孩子在身边尖叫抽气流泪,而他只觉得有趣。顾凉颜在回去的路上一直沉默,殷段宸雷于是开玩笑,“你今天不会以为我带你去看肚皮舞?”“我是这样认为的。”她的坦诚让他气结,她却开心地笑,“神说得真的很对。”
一月后。
独自去外面吃饭,但对面街道上的那辆车,却是那样的眼熟。
“宸,没事的,女人总有那么几天。今天你不是有很多会议要开么?你赶紧回公司,放心,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他现在还记得那种心底一角被抽空的感觉,后来联系到她,问她原因,她居然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我有我自己的生活空间。”他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失落,原来,原来她对这段感情一点信心也没有。他用无比酸涩的声音追问她离开的理由,而她只是微笑,“那你看,这个理由够不够?”那一刻她的眼睛像一潭冬日池水,动人心魄中透着寒冷,“我母亲是援交小姐。”
其实他早就发现,顾凉颜并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子,她明艳的笑容里面,有一丝不知留给谁的怅然若失。看餐牌时露出迷人的微笑,对松露皱眉头,不喜欢蜗牛,丝毫不因为所谓礼仪而掩饰。当他知道一切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陷得那么深,无力自拔。她是谁,她的母亲又是谁,这些他都不在乎,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在乎。童话里面王子和公主总是可以走到最后,可是现在这样的念头让人觉得可笑。直到如今他才知道,原来现实总是充溢着这样多的无奈和哀伤,两情相悦不一定适合走到终老,他们中间有太多的东西,想忽视,却也总是无法抹掉。
后来,很多年过去以后的后来,苏言寒终于明白,王子和公主不一定终成眷属,而两情若是久长时,只能在朝朝暮暮。同样在这几年里,已经有太多东西在朝朝暮暮间悄然发酵。而在顾凉颜看来,过去的一切像是芥末,那股辛辣无处不在,眼泪在五脏六腑里徘徊,却再也落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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