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婚姻是一步棋，落子无悔。”肖小枫的脑海中不知怎么地冒出了这么一句他自己也不记得在哪看到过的一句话。

白眼镜黑黝黝的身影还在肖小枫的眼前晃动着，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让他一见就讨厌的白眼镜还背负着如此沉重的……枷锁。

肖小枫之所以把它称为“枷锁”，是因为他觉得白眼镜的所谓的爱已经扭曲，已经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肖小枫觉得爱应该是平等的，是自愿付出的，在爱情里，没有亏欠，没有奉献，没有牺牲，没有多也没有少，爱情，不需要天平。

罗桂灵用生命捍卫了她的爱情，却使得彭成用一生的煎熬来回报她的爱情，用整个的青春来祭祀他的爱情，这已经不是爱情，而是酷刑。

肖小枫觉得爱情应该是用来滋润人生的，爱情应该是让生命更加绚烂的。

他想：“如果罗桂灵看见彭成是现在的样子，她一定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遗憾的是，人生同样是一步棋，落子无悔。

但是，他还是从心底里开始敬重彭成了，他觉得，这说明彭成是一个高尚的人。

“希望他能早点找到女儿。”肖小枫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晨里的空气，带着露水的湿气，清凉凉的，让人神清气爽，他在内心为彭成祝福着。

在彭成的执意要求下，肖小枫只有离开了病房，留彭成下来照顾熟睡着的欧阳美凤。

突然间，走在路上的肖小枫大叫：“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肖小枫兴奋得有些语无伦次，“是酸叶草，对，没错，就是酸叶草。”大大的嗓门惹得路上为数不多的行人都扭过头来瞅着他。

为了让欧阳美凤能够睡得舒服，彭成小心地从欧阳美凤的发隙间取下了那对亮闪闪的金箔耳环。

这是一对做工相当精致的耳环，两只耳环是一对叶子的形状，不同的是它连叶脉最细小的纹理也一丝不苟地打磨了出来，摊在掌心，就如同捧着两片金色的落叶。

“这对耳环是罗桂龙送给美凤的第一份生日礼物，自从罗桂龙出事后，就再也没有见她带过，今天还是第一次。”彭成拿着耳环若有所思地说着。

肖小枫望着那对金耳环呆了呆，他觉得那耳环的形状非常的眼熟，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叶子，但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没想到，清晨里充足的氧份激发出了肖小枫大脑的活力，让他在灵感冒出的一瞬间找到了答案。肖小枫不觉得意地用了周星驰在电影里的一句台词赞美了一下他自己：“我发现我简直是太—太—太—聪明了。”

那天，白眼镜开车送肖小枫从别墅回上海市中心，一路走来，肖小枫发现这别墅四周到处都只有一种植物，样子很奇怪，像葡萄，但又没有葡萄的架子，也没有葡萄的叶子大。它叶片的样子跟葡萄的很像，但比葡萄小得多，每一片也就有三四岁的小孩手掌般大，每片叶子的四周都环绕着根根卷曲的丝茎。大大小小的叶片你挨我挤绿油油的蔓延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艳艳的 逼人的眼。

似刻意栽种，又似野生猛长，它们毫无拘束地自由自在地肆意妄为，想多蓬勃就多蓬勃，想在哪儿疯长就在哪儿疯长，想长多高就长多高，这让肖小枫感觉如果它们能长出脚来的话一定会钻进他们的车子里来，说不定还会像他一样也从车窗里探出头来。

“哇”肖小枫叫道，“这乱七八糟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呀！”

白眼镜微微一笑，对肖小枫说：“侬可以掐一片叶子嚼一嚼啦。”

肖小枫半信半疑地摘了一片叶子，往嘴里一送，嚼了嚼，赶紧吐了出来，“真酸哪”肖小枫只觉得牙都要倒了。

“侬现在晓得了吧，这就是酸叶草。”白眼镜晃晃脑袋说道。

肖小枫心想：“真是闻其名知其味，一点都不假。”

那两片金色的叶子就是酸叶草的叶子，连大小都一模一样。

肖小枫忽然间又想起了那晚听了一半的故事，他觉得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虽然整晚没合眼，但此刻的肖小枫是满身的亢奋，好象打了兴奋剂般两眼放光，精神抖擞，没一丁点儿的瞌睡，于是，他找了个早餐小摊，要了一碗豆浆四根油条，呼呼呼，吃饱喝足的肖小枫决定干脆直接上班好了。

走进编辑部的肖小枫刚好碰见从老编办公室里出来的余曼曼，只见余曼曼满脸的郁闷，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差点和急匆匆的肖小枫撞了个满怀。

“喂，我说你个妙妙咪走路长点眼睛好不好！”肖小枫故意逗着余曼曼。

余曼曼一抬眼冷不丁地瞧见自己正想着的肖小枫就冒在了眼前，不觉的惊喜了一下，正想对着肖小枫说些什么，猛地瞅见肖小枫一身西装革履得意洋洋地斜着她，刚刚还是满心的欢喜，顿时化成了满腔的怨气，再联想起肖小枫这家伙居然还把手机都给关了，害得自己打了一晚上的电话觉都没睡，余曼曼越发觉得肖小枫超级的可恶简直不是东西。

余曼曼没好气地说道：“从哪捡的破衣烂衫还当宝贝似的撑着，一看就知道连乡下人都不会要的东西，不仔细看我还以为大白天的来了个黑无常。”

肖小枫一大清早的好心情全没了，他翻了翻眼珠，对着余曼曼反唇相讥道：“黑无常怎么啦，总比某人，自己长得跟三黄鸡似的，还敢跑出来吓人。”

“你……”余曼曼平时最忌讳别人说她皮肤。

有一次在商场一个化装品营销小姐不知好歹地对着余曼曼说她的皮肤怎么怎么的黄怎么怎么的黑，一个劲地推销她们的美白产品，气得余曼曼把她的那一堆瓶瓶罐罐砸了个精光，望着那个目瞪口呆的营销小姐，余曼曼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丢下两万块钱走人。

肖小枫的话让余曼曼只觉得一真眩晕，差点昏过去，要不是张圆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余曼曼肯定会倒下去，肖小枫的话大大地伤害了余曼曼的自尊，倏地，余曼曼的脸色更难看了。

余曼曼不再理肖小枫，她在张圆的搀扶下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不知为什么她只觉得很难过，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感觉，她只觉得鼻子酸酸的，好想哭。

肖小枫看到余曼曼难受的样子内心里忽然涌动着一股内疚，他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对别人，对任何一个人，包括他并不怎么喜欢的张圆，他都可以忍受，他都可以做到彬彬有礼，可是，惟独面对余曼曼，他就成了刺猬，时时地竖起一根根的刺，想收都收不了。对余曼曼的每一句话他都有一种要跳起来针锋相对的冲动。

一个晚上不见，余曼曼好象换了个人，整个人蔫蔫的，毫无神采，肖小枫想起了那张脸，那张咸涩涩汗津津红润润的脸，他的心忽的一下被什么掐了一把，疼了起来，他还是愿意看到那个专横跋扈的余曼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