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说:“我若有一死,必定是在你手,那么这一处葬身之地,便是我唯一求你之事。”
阴郁从贺术砥眼底闪过,仍旧不置一词。
西山的山势其实并不高险,但因地处荒凉景也不美,所以向来少有人至。加之时已夏末,更没有闲得慌的人顶着大日头跑来这里消遣。于是夕颜和贺术砥的一路没有遇见半个人,也顺利就到了那处断崖。
夕颜立在那边缘不足一尺之处,低头看那崖中的云雾缭绕,果真是不见底的。身后传来贺术砥低语:“宣于定拓,宣于重的父亲。传言凉鄍经世之才。只是性情中瑕疵,盛年时,便自轻于此。”
夕颜惊讶回头。
贺术砥看着夕颜淡淡道:“大约是相信父亲的魂魄还在此,所以打算予你为伴,亦为庇佑吧。”
这么说,宣于重是真的爱她了?那七年的父女之情,果真不是作假了?才会想要将她的冥世也交托给敬爱并信任的人照顾保护?一丝酸楚在心底蜿蜒,却似一股暖流。然而那暖流不够侵润整颗心,只是顷刻就被冰冷包围冻结。“性情中的瑕疵?”
贺术砥朝夕颜上前一步,不动声色伸了臂向她,在她将纤手放入他掌,拉了她退离险处:“传言,说他癫狂,常言异世之事。人能一日游于千里之外,亦能潜于深海,遨游天际。”
夕颜再讶:“所以,他和蔚楠一样?”
贺术砥摇头:“不。他不是凭空出现,宣于家正经的世子之身。”
“那么,是魂魄相依?”
“多年前之事,现无人能知。”
夕颜再又回头看那断崖:莫不是以此轻生打算魂归原处?而若宣于重当真异世血脉,那是不是真有可能于‘梯云台’坍塌之时去到那处?那么自己呢?如果那时候贺术碹没有出现,或许她真的会于此跳下,又有没有可能随至蔚楠之处?
可是自己生于此长于此,尚且这般艰难容身,便是到了异世,又与此何异?夕颜抬了头望向苍空,轻笑盈于唇瓣:便是两世皆不容了……
贺术砥眼底再一闪,拉了夕颜回身而走:“你之容身之地,在我身畔。我只有一后,你便是死了,也应与我同穴。”
夫妻两个依旧牵手而行,背后看来似恩爱无比,可惜面容又皆非如此。夕颜转头看了贺术砥一眼,淡淡笑过:“便是我唯一所求,你也不允了?”
贺术砥眼睛只看前路,也是淡言:“有所求,才能保持你的凶性。所以我昨夜已经说了,你无论是弄权也好,谋反也好,我都不会杀了你。相争一世便是一世,我需要这样的你在我身边。”
“为了不被这王座萎靡了心智?”
“是。”
“你当真是个很会算计的男人。从来弃得干脆,却也将有用的握得死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