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回来了。几缕碎发粘在细汗密布的额上,脸上带着些许疲惫,然她的眼神却异常的明亮。东琴进屋,给她倒了杯水,温柔地道:“今天去见兄长累了吧,回过小姐后就早点去歇息。”说着推门再去,再帮她们关上。
梨花有些惊讶地看向阮珺。阮珺笑着从椅子上跳落:“我骗她说你有个兄长千里迢迢来寻妹,好容易找到你,本小姐善心大发,让你兄妹相会去了。”
梨花顿时一阵苦笑。“奴婢刚才在院子里撞见了苏嬷嬷……”若她是家生子,出去见兄长倒也罢了。偏她是买入府的,又是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单独外出见人是很忌讳的,哪怕见的是血肉相连的亲人。虽说是小姐同意,但如今卢丽娘当家,若是追究起来,皮肉之苦总是难免。
阮珺小手一挥,大咧咧道:“无妨,我让东琴告诉卢丽娘,说你在偏殿替我给娘亲诵经。她不敢多说什么的。”事实上,她现在应该知道有关爹爹续弦之事了吧,如此,她哪里还有闲心来抓自己身边丫鬟的小辫子呢!再说,梨花又不是东琴,东琴原本是自己娘亲的陪嫁丫鬟,又三天两头拦着她亲近自己,她自然心存疙瘩。梨花又于她没有妨碍。
梨花欲言又止,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小姐,骗人是不对的。”
阮珺哈哈大笑,好半晌才平复了情绪,问她进展如何。
当下,梨花开始叙述这大半天的故事。她出了音云寺后,考虑回京城路途遥远,怕耽误了时辰,故雇了辆简易马车回城,而后又请求车夫帮着买了套小厮的衣裳换上,装着进京寻兄找到了老爷和同僚常去的酒楼。寻不到莫须有的兄长,她又饿了,于是在她的请求下,当了一中午的帮工,赚了两个馒头充作午饭。帮工的一个时辰,她与跑堂小二混了个半熟,以有心算无意,套出不少信息。之后,她买了些吃的玩的,诱惑了俩小朋友帮她引开老爷的车夫,自己则伙同其中某小朋友的憨厚老实的哥哥赶着马车到了吏部门口,然后就是蹲在那边一通闲聊八卦。
“听说是吏部尚书在一次酒会无意中提起,说的是刑部尚书家的柳三小姐。这柳三小姐虽为庶出,然其母为良妾,生得花容月貌,习得琴棋书画,颇有才情,甚得柳老爷疼爱。听说她曾放言,一不为妾,二不嫁承继祖业自己却无甚才能的草包少爷。奈何庶出,低不成高不就,竟蹉跎了下来。吏部尚书道老爷虽亡了嫡妻,但无嫡子,两位小姐大了总要出嫁。且老爷探花出身,容颜又好,仕途平顺,虽是续弦,也不至辱没于她。刑部尚书柳老爷听了,也觉颇好,说回去考虑考虑。吏部尚书随后又跟老爷提起,老爷不置可否,但私下里却托了人打听柳三小姐的品性,道是她自负才情,有些清高,因此老爷还在犹豫。”
阮珺听着暗自冷笑,一介庶女,谈什么才情,谈什么清高,这若真进了阮府,府里可不就热闹了!若非娘亲还活着,续弦之位要给娘亲留着,她倒真支持爹爹娶了这柳三小姐,自己来个隔山观虎斗。
“你做得甚好。”阮珺回过神来,夸了梨花一句。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奔波大半天,能打听出如此多□,真是不容易了。人才难得,她不能放过。
梨花抿嘴一笑,倒给那张平凡的小脸添了抹光彩。
“你等我会。”阮珺爬上床,从里边掏出一个卷轴,走到桌边,摊开,又从笔架上取了支干净的毛笔,就着白开水蘸了一蘸,递给梨花,指着卷轴道,“你把这主从契约签了吧。”
“主从契约?”梨花好奇地看去,见那卷轴是用几张普通的宣纸叠成,上面画着繁复神秘的银色花纹,花纹内外有一六芒星隐约泛着淡金色的光芒,而阮珺指点的地方正是六芒星的右下空白处,至于六芒星左下则签着两个歪歪扭扭的淡金色字。
“主从契约,顾名思义,就是一方成为另一方仆人的契约。只要主人不解除契约,仆人将永远是仆人。”阮珺面色淡淡地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