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艾?
只是,目光不着痕迹的动了动,落在那好似不经意间搁置在身后处的左手上,修剪的漂亮的指甲上,涂着厚厚一层亮色的指甲油,有阳光落在其上,荡漾出粼粼波光,煞是漂亮,青葱如玉的指尖,似有些不耐的屈了屈,露出一道深深的痕迹,仿若是时光留下的褶皱,无声无息,却成为某些重要的标志。
裴娇猫眼中闪过一缕了然,却是不声不响的随着元渊源的步子,移到一处安全地带,等待。
一旁的音乐渐渐进入**,不论是嘉宾还是司仪也都各就各位,一时间,只听得越发急促的音乐声,生生都仿若是踏在人的心尖上,如此的迫不及待。
新郎陈政穿着一身白色的礼服,挺拔的身形,犹如上帝手中杰出的雕塑,胸前戴着一朵新郎才有资格的胸花,一言不发的站在红地毯的尽头,黝黑的双目沉沉,乍眼看去,仿若有淙淙情意流淌,细细探究,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须臾,红地毯的另一头,新娘着白色的婚纱,长长的裙摆拖曳在红色的地毯上,就那么盈盈站立在那里,明明一言不发,整个人却犹如地毯上那红色与白色极致的对比,格外的惹眼。
陪伴明月这新娘的不是她的父亲,而是郑业明,黑色的礼服,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发,就连表情都显得格外沉静。
不少人自然是认出来这不久前还几乎是高高在上的郑家族长,不禁心生唏嘘,当真是世事无常啊!
只是,心生感概的同时,更多的人却不知不觉的警惕起来,本来该随着家族的消亡而沦落的成员,如今竟然会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排在世家第二的陈氏的婚礼之上,这其中的猫腻……实在不得不令人心生思量。
一步,两步,三步。
复古式的蕾丝婚纱帽,朦胧胧的遮掩住自于他人探究的目光,亦或者是挡住了她自己的视线,因此新娘的步子极慢,就像是行走在人生漫漫长途,每走一步,便意味着失去了一步的时间,一步的机会。
终于,新郎和新娘相遇在最美好的年华,执手想看。
高高在上的司仪,严肃而又庄重的抬起了头,用一双仿若历经沧桑的眼睛,看向了新郎和新娘,或者是看向了所有人。
象征着纯洁、真爱的白色游艇上,这一刻,突然停了音乐,人群中更是屏气凝神,就连空气中的风都好似停了下来,想要见证那最为重要时候的来临。
只是在侧边的一处角落里,一个穿着女仆装的女人,纤弱的身体颤了又颤,靠着壁脚慢慢的滑落了下去,蹲得严严实实,双手捂住脸,这一刻,她忘了遮掩,忘了楚楚可怜的风姿,泪如雨下。
“请问新郎陈政先生,你是否愿意娶裴艾小姐为你的合法妻子,并当众发誓,无论富贵贫穷,无论健康疾病,都将永远爱她,呵护她,并忠诚于她,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永远爱她,一生一世!你,愿意吗?”
司仪的声音,虔诚的以至于机械,像是一种冰冷的机器,日复一日的运作,只是,谁都只看到那机器运作时候的精妙,却忘了,到最后,它终究被时间磨损了齿轮,让人们丢弃在黑暗的角落里!
陈政黝黑的眸子深沉了几分,在众目睽睽之下,微微停顿了几秒,开口道:“我愿……”
“慢着!”突然一声怒喝。
紧接着,伴着“咚咚咚”的脚步声,一个身着浅蓝色的简单衬衣,搭配一条牛仔裤,浑身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颓废气息,然而此刻因着怒极,面色间带有几分控制不住的狰狞,看向陈政的目光仿若要吃人。
此人正是将将才保外就医的裴清天。
陈政瞳孔一缩,眸光有一瞬间的疑惑,而后却又是不自觉的扫向人群,在没有看见自己想要找的人后,又将目光转向裴清天,不冷不热的开口道:“伯父,谢谢你今日来参加小侄的婚礼。”
明明是恭敬的话,却又带着一种仿若与生俱来的距离感,高高在上,俯瞰一般。
裴清天虽然被自己不孝女送进了监狱,但进监狱之前,那都是仰着脖子看人的男人,如今被一个小辈用着这种近乎轻蔑的语气对待,如何能忍?
更何况,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这怒火几乎是烧灼了整个面部,裴清天老脸通红,双眼怒瞪,半晌总算爆出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你这个混蛋,竟然敢玩弄我女儿——”
一边说着,裴清天的一巴掌已经毫不客气的招呼了过去。
“啪!”好生响亮的一个耳光。
只是,被打的人却不是负心汉陈政,而是裴清天。
“裴先生,对不起,这里不欢迎一个想打新郎的男人!”新娘脸色不变,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只是声音极其冷淡,透过薄薄的面纱隐约能看见那双眼睛,仿若淬了刀锋的寒。
“你!”裴清天侧着自己的脸,一双深沉的眼睛渐渐发红,然而却只是皱紧了眉头,看着某一处,正背着人群,纤细的身姿,楚楚可怜的风情,那般的柔弱无助。
一旁怔愣了好一会的陈明轩赶忙上前来打圆场,道:“裴老弟,刚才……”
不料,裴清天却好似被什么迷惑了神智一般,浑若未觉,就那么冷冷的看着那一个人,然后仿若着了迷的上前,仿若用尽了全部的力量,抓住了那纤细的手腕。
伸出手,这一刻,他以为他抓住了全世界,只是最后他才知道,他抓住的原来只是一根稻草。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小艾……不,小悦,悦儿?”小心翼翼的声音,在这一刻,安静如斯的氛围中,却隐隐遑遑的,若非所有人下意识的竖直了耳朵偷听,只怕没几个人能听清楚。
好久,一直动也不动的人,终于慢慢的转过了头。
蓝色的瞳孔,流淌着海洋般的色泽,绝色的面容,唇边似有若无的笑意,温和的仿若春日阳光暖洋洋的洒在每个人的心底,柔和的犹如春风拂面,点点俱都是情意,乍然入眼,当真是无一处不完美,无一处不引人注目。
忽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但见又一个绝色美人闯入眼帘,如出一辙的面容,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慢慢的更是滋生了好些八卦念头。
说来,这不过一个巧合。
本来估算着时间去处理下作事情的陈母,一回到游艇便发现了裴艾,忍不住又是一番冷嘲热讽,罢了,尤不甘心的扯着裴艾的胳膊,硬生生的将人拖到了甲板上。
是以,才会出现这么一个近乎诡异的场景。
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同样的绝色倾城。
只是,一个年级稍长,多了几分风韵,另一个稍显稚嫩,却又多了几分让人心痒痒的青涩。
不分上下。
“小艾,悦儿。”本来一直黑着脸的裴清天,见着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心头顿时一喜,脸上的皱纹更是一**的吹散开,显露出几分得志之时才有的喜气,“走,我们一起回家。”
回家。
裴艾的脸色白,很白,只是因着容光乍现之后就急急地低了头,故而没有人看见,此刻那惨白的脸色,还有那红肿的眼睛,更没有人看见,那双瞳中流露出来的愤恨,嘲讽,绝望,万般情绪。
在场的不少人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但是大都是见到狗血八卦的兴奋之情,又或者一些漠不关心的,但除了裴清天的喜悦,还有一个人也是打心底的欢喜的。
郑业明,一双灿烂的桃花眼几乎从裴艾一出现就忍不住锁住了她,那眼中毫不掩饰的愧疚,苦涩,还有浓浓的宠溺之色,几乎能溺毙所有人。
只是可惜,这个时候,没有人欣赏。
除了打心底里欢喜的郑业明外,还有一个人,却是僵直了身体,恐惧不已。
陈明轩本来就只想做个和事老,只是到现在,却再也不敢开口,僵硬的身体,恐惧的眼神,想要后退,却发现,竟然动都动不了。
陈政黝黑的双目动了动,迅速的的扫过在场的所有人,脸色黑沉沉的,看着一旁显然也没有多少结婚意识的新娘,抿了抿唇,不知怎的,从今天早上开始的不安,越来越浓重。
这一次的自己的将计就计,究竟是对是错?
陈政突然间,有些迷茫了。
“好久不见。”齐悦慢慢的站起了身,妖娆多情的身姿恍若绽放的花儿一般,在所有人的眼球中舒展开来,一双蓝色的瞳孔似笑非笑的看着裴清天,唇角的笑意恰到好处,“裴先生。”
“悦儿,你还在怪我吗?我……”
“裴先生,”一个手指突然伸了出来,就那么暧昧而又多情的落在裴清天给予辩解的唇上,眼睛微微一眨,让所有人以为会来个更劲爆的直播的时候,果真听着她用最深情的话语说道,“您太看得起自己了……我们不熟。”
娇艳的殷桃红唇,吐出的话,却最最无情。
裴清天顿时怔愣住了。
郑业明本来一直在关注着裴艾,此刻听得齐悦的话,不禁皱了皱眉头,然后只是用桃花眼警告性的扫了下齐悦,又看了眼一直站着看戏的明月,却是不语。
明月收到眼神,估摸着时间还没到,虽然不愿,却也不得不开口道:“两位有什么恩怨,请私下处理,不要在站在我的婚礼,妨碍我的婚礼。”
微冷的声线,毫不掩饰的不悦。
可惜,若说是几年前的裴清天,若说这个场合里没有齐悦,裴清天恐怕还能按捺下心头突生的疑惑和不安,以及那对于明月的愤怒,但是,如今被面子本就冲的少了几分理智的男人,本就被监狱生活磨了太多希望的男人,见着几乎是自己所有祸端的源头,被一个小辈训斥的情境下,裴清天几乎是怒吼出声。
“陈政,你个混账!”借题发挥,“你玩了我们小艾,如今还想这么轻易的得到幸福,你……”
闻言,一直搞不清状况的陈母顿时火了,也顾不得去探究起因经过,更顾不得自己的贵妇的形象,几乎是破口大骂道:“***,裴清天,我们阿政玩你女儿,那是她的福气!若非看上了那张狐媚子的脸蛋,否则你以为那个贱货女儿能爬上我儿子的床?”
当真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宝啊。
裴艾啊,陈政啊,你们何其幸福!
裴娇无声的叹息,然后抚了抚自己的肚皮,本来锁了几分的眉又徐徐展开,自己日后是不是也会为了肚子里的宝宝这么泼妇骂街呢?
想来也是极其新鲜的事情。
“陈夫人,果真是好久不见了,您还是一如当年啊。”一旁的齐悦也凑热闹似得插话道,脸上的笑容,那般的讥讽和不屑。
陈明轩几乎有种想要潜逃的冲动,一张脸惨白不已,双手交握,脑中只有一句话,反复呈现:明明已经死了好多年的女人,明明已经死了好多人的女人……怎么会,怎么会……
“你什么东西,我……”
“陈夫人果然是贵人多忘事,竟然连我都忘了,不过,我想忘了我这个人不要紧,总该记得几十年前,你曾经用钱,想要买一个下贱女人的肚子里的孩子吧。”风轻云淡的话,就连眼神都淡淡的,好似在说一个故事。
话才入耳,陈夫人几乎是白了脸,却又强自镇定,扯着喉咙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声音,又响又亮,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心虚。
一旁的郑业明见此,皱了皱眉,桃花眼中明显带着不赞同,开口道:“小悦。”
齐悦本来准备乘胜追击,又或者打得个措手不及的计划瞬间因着郑业明的眼神而终止,只是终究有些不甘,蓝色的眸子瞥了眼陈明轩,若有所指的开口道:“正所谓人在做,天在看。总有些人,会招报应的!”
笃定而又不屑,讥讽的眸光,淬着点雪,在这秋日里,犹如料峭的寒风,寒凉入骨。
话音一落,陈夫人近乎是反射性的反驳道:“你,你哪里来的女人,竟然胡言乱语!”
所谓做贼心虚的模样儿,陈夫人算是倾情演出,并且展现的淋漓尽致。
“砰!”
突然一声闷响,众人一愣,紧接着便见着方才还仰着脖子吼叫的陈夫人,像是一坨烂了的肥肉一般,倒在了地上,双眼无神。
“母亲。”陈政脸色一变,从早上开始的那些不安终于成为一种现实,飞奔上前,急急道,“母亲,您怎么了?”
“阿政,阿……阿政……”陈母看着自己的儿子,灰白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回光返照的神采,抓着陈政的手,半晌也只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话才完,那双向来带着宠溺,带着骄傲的眼睛彻底失去了光泽,那嚣张不可一世的贵妇人,永久的失去了生命。
“母亲——”陈政张了张嘴,唤道,黝黑的眸子倒映着那一滩从母亲身后漫开的血,艳红的,犹如天边的云彩一般,落在瞳孔里,成了一种永恒的记忆。
另一处,元渊源拦着裴娇,急道:“娇娇,你……谁让你随便去看的!”
方才那红外线对着的目标分明是怀里的人,一想到自己若非是机警,差点就失去了自己的女人,那心头又是一阵后怕,但更多的却是愤怒。
本来没有斩草除根的理由,如今却反倒是虐杀千百遍的接口都足了!
拿出手机,飞快的拨出去几个号码,元渊源一边掩护着裴娇,一边开始安排起来。
裴娇靠在元渊源怀里,本来有些苍白的脸因着方才生死关头匆忙的闪躲而多出几分红润来,猫眼睛不着痕迹的看向外面似乎被吓懵了的一群人,蹙了蹙眉,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啊——”一声尖叫,突然响起。
紧接着,反应过来的众人,几乎是无意识的四处散乱,准备逃生,当然,也不乏见过世面的大家之人,保持着镇定,不着痕迹的散开,四处搜寻。
“砰砰!”紧接着,竟然又传来两声倒地声,俱都是心口开花,在慌乱的人群里,几个踩踏间,便失去了意识。
消音枪,在无人的角落里,收割着在场者无辜或者不无辜的生命。
“小悦,小心!”裴清天拉着齐悦,躲开一个男人的冲撞。
齐悦厌弃的挣开手,然后看向一旁的郑业明,关心道:“你没事吧?”
郑业明一手护着裴艾,见齐悦看过来,略显深沉的桃花眼带了丝温柔,道:“没事,你也小心点。”
这厢摆明了一家三口的温馨,顿时刺红了裴清天的眼睛,一边猛地上前将齐悦和裴艾扯到自己的身旁,一边吼道:“这是我的女人和我的女儿!”
潜台词是,你丫的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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