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听不清是从口中还是鼻中发出的声音,少年似乎有些疑惑,不知道是对郝大树即将问到的问题感到疑惑,还是对郝大树发问本身感到疑惑。
“为什么?我不记得与你结下过任何仇怨,甚至我从来都没有与你有过任何交道。所以,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找上我?”郝大树虽然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没有像那些骂街的泼妇一样竭嘶底里,但声音忍不住提高了几分,且带着明显不甘的怨气。
少年将手伸入怀中,摸索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方块。他认真的将方块打开,动作很轻柔,生怕弄坏了那张纸。看着那纸上满满的字迹,少年眉头皱了皱。想了想,本欲开口说话,却终究没说,只是将那张纸缓缓递到郝大树的身前。
郝大树没有接过少年递来的纸,只是看着他的脸,微白,略显青稚,似乎还有些紧张。郝大树轻轻的叹了口气,终于将视线转向那张纸。厅内早无灯火,就着雪地内反射进来的光亮,倒也勉强看得见字。片刻之后,郝大树的脸色忽然僵硬,又重重的叹了口气,整个人迅速地从紧张的状态松弛下来,就像一棵挺拔的大树突然间枯萎了一般。
“你是那座山上的人吗?”郝大树问出了心头的最后一个疑问。其实这个已经无关紧要,可不知为什么,此时他还是想知道。
片刻的沉默之后,少年的声音响起,有些生涩,“我从海上来。”
外面的风声大作,一阵风雪将半开的木门猛然间推开,却又迅速的带上,厅中顿时一片黑暗。一道亮光闪过,仿佛一片雪花划过眼前,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见,厅中又变得黑暗而安静。
…………
腊月十九日的清晨,大雪。
整条长街被积雪塞满,几乎难以通行。看来吴千诺说的没错,今日这雪,确实还要大过昨日。
李子仁站在郝府的门口,门前的那两对大红灯笼早就不知被风雪卷至何处去了。
望着空荡荡的偌大院落,李子仁沉默不语。
院中的大树因无人清理落雪,早就不堪重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倾倒,被那腐朽的老树根带起的泥土,在雪地里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气息。
轰的一声,大树终于完全的倒下,重重的砸在地上。被砸到的那些房屋由于被风雪覆盖,竟然没有扬起一丝的烟尘。
孟州城晚起的百姓被这一声响动惊醒,望着郝府上那一片光秃秃的天空,再也没有冠盖如云。是郝府的大树倒了么?
是啊,再大的大树,只要是年头久了,也总会有倒下的那一天。
郝大树的结局,在李子仁接到石头城的那寥寥数行书的时候,就已经料到。只不过他没想到,这个结局是由那个偶然出现的单衣少年写下了最后一笔。
不,或许不是偶然。更或许,他写的是第一笔?
李子仁更没有想到,在自己如此严密的盯守下,郝大树却失踪了。
失踪的意思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想起放在自己案桌镇纸下的那纸书信及写信的人,如此酷寒的天气中,李子仁的额头竟然有点点冷汗冒出。
一骑南去,去势甚急,只是不知报的是喜还是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