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贺知舟轻轻反问了一句,他乔装琴师的这几日没有再扎高马尾,只是简简单单地用布绳把那三千青丝尽数拢起,此刻几缕碎发在眼前垂下细碎阴影,让人完全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暗一究竟是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利益交换、权力下的牺牲才能够如此淡然地说出了这般冷血的话,简直像被拿去送死的不是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属下,而是一只野外捕捉到的野兔,说宰也就宰了。
“受教了。”整个巷子里,这声音简直像是无根的浮萍,被风一吹,也就散了。
暗一看着他的离去的背影,也收回了脸上玩笑的神色,皱眉抿了抿唇。
一直到回去复命的时候暗一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赵如徽虽然对于他这幅难得安静的状态十分惊讶,但是作为一个体恤下属的好陛下,他还是从满桌子的奏折里面抽空抬首问了一句,“怎么了?这幅样子。”
“我终于知道贺知舟为什么这么受影门那群属下的爱戴了,身手好、智商高、文采还特别好,虽然嘴.巴有时候毒了点,但对属下却是实实在在的关心,换我我也喜欢这样的首席。”暗一感叹着,又将当时的事情从头到尾地说了一遍,最后挠着头满脸苦笑,“陛下啊,以后这种得罪人的事情,您还是别让我去了。我真觉得我像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了。”
暗一插科打诨的,赵如徽却没有忽略他的不自在,到底是笑了笑,“不过是为了骗他回京罢了。”
“那您……为什么要这样骗贺知舟?他的担忧做不了假,眼睛也骗不了人。”
赵如徽倒是没有想到暗一这么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就被贺知舟给“收买”,诧然看了他一眼。不过对于暗一的疑问,赵如徽思索了片刻还是回答了一句。
“或许他骗不了人,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却有别人骗他;又也许是正好利用了他这份‘实实在在的关心’呢?”
赵如徽这一路上都是快马加鞭,然而等到了这潮州以后却一改来时的焦急紧迫,在这河岸旁边租下了一座画舫。日出日落,月升月降,赵如徽在这里一呆就是整整三天,很多的时候他都一个人负手站立在这画舫的船头,一站就是一整天。
纵然其他的暗卫不知道赵如徽为什么会是如此反常的模样,从年少就一直更在赵如徽身边的暗一却依稀有了些许的猜测——这里是潮州,是长公主在陛下登基之后被赏赐的封地。潮州富庶、乃是极尽繁华之地,按理说将这等重要的富饶之地赐为封地是极为荣耀的事情,然而在那之后,长公主再也没有出过潮州一步,赵如徽也再未提起过和潮州任何有关的事情。他们明明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却简直就像是割舍了所有的血脉关系一般,自此在没有半点的来往。
暗一也不知道赵如徽究竟是为什么突然会想到暗中来这潮州,但他不敢轻易说话,就默默地蹲在这画舫的栏杆旁边。
夜晚的温度寒凉,眼看着都快要到了三更,赵如徽今天在河边发呆的时间尤其地长,暗一有些不安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劝他早些休息,然而他尚且在纠结,赵如徽却突然开了口,语气之中带着些许的感慨和怀念,“你既然是暗阁首领,知晓的应该也比其他人多一些,那么你可知道,当初皇宫之中的静怡公主?”
“静怡公主……?”暗一愣了愣,稍有惊愕,“这不是长公主殿下十多年前的封号吗?”
“那你可知为何后来长公主改了封号?”
“十六年前塞北的王欲求取我国公主,长公主当时才刚刚及笄,便自请去西北和亲,仅仅带着一支护送的军队,却在十年之后将整个塞北都纳入了大乾的版图,甚至将塞北王的项上人头献给先帝。当时举国震惊,先帝更是龙颜大悦,不但赐于了公主殿下长公主的名号,更是重新赐予了“鸿初”的封号,意为“大乾第一长公主”,自此长公主殿下的威名便再无人不知了!”暗一提起长公主当年壮迹之时还带着满满的感叹,尽管如今已经五六年过去,但只要是大乾子民,又有几个不对此感到心潮澎湃的呢!?
然而赵如徽听了他的话却是嘲讽一般地笑了笑,他的眸中微凉,竟是长长叹息了一声,这之后才轻轻开口,“你说的基本都对,唯有一点,当年静怡公主的封号是在阿姐自请和亲之后父皇才赐予的。”
一个因为要去和亲才勉强赐予了封号的公主……呵。
暗一尚且微愣,并没有明白他话中究竟有什么意思,赵如徽却再不提昔日往事,他只是微微抬眸撩了一眼高高挂在天空之上的月牙儿,冲着暗一淡淡吩咐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