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在沔阳市我秦少强怕谁?不过,跟你比我还是差得远了,你连美国雇佣兵都请来了,我手下的那些人个个对你佩服的五体投地……”</p>
孔弟不想听他讲了,他的思绪完全被秦少柔的话带走了,她真的一点都不恨我吗?她真的愿意舍下一切和我再回到美国?为什么会是这样,她不是喜欢的是江楚成吗?那么多年在美国,她都是和楚成出双入对,她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他不明白。</p>
这时秦少强的手机响了,他接听了电话,不久车突然停了下来。</p>
“怎么停下了?”孔弟气愤地问他。孔弟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的脸简直如同死灰一般,到底发生什么事?</p>
“警方开始缉捕我了!”他突然说道。</p>
“是因为我吗?”</p>
“不是,是另外一件事!”他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我先送你回休息处。”他狂踩油门开始疯狂飚了起来。</p>
很快到休息处,他给了孔弟一部新手机,说有事要处理,这里很安全,便匆匆离开了。孔弟没心思管他的事,他干了那么多坏事,警方要缉捕他再正常不过了。</p>
这里是一条拆迁了一半的胡同,零零星星住着几户人家,房子是两层楼的房子,向着西面城里的方向视野很开阔,要是有什么动静,很快就会发觉。虽然是个老旧的房子,但屋子里的装修并不差,这么好的房子藏在一个胡同里,这里一定是秦少强经常来的据点。</p>
现在指望不上秦少强了,他现在自身都难保,孔弟想了想,没有办法,想要离开沔阳,必须再次和谭振合作了,虽然他找的雇佣兵害死了父亲,但是现在真的束手无策,而谭振总是有办法。他便给谭振打了电话,谭振告诉他,五个小时后派人去接他回上海。</p>
好久没有和公司联系了,不知道警方是否去了公司。</p>
他拨通了孟婕的电话。</p>
“你终于打电话来了!”孟婕既气愤又紧张地说,“这里有警察找你,两名警察,我说你不在,他们现在在会议室等你!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声音压得很低。</p>
不好,他们是来抓我的,公司恐怕是回不去了,但是也不能一直呆在沔阳城。</p>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我不能回去,我会联系你的。”</p>
“那双威化工的股票怎么办?余文俊现在也被警方盯着呢!”看来警方已经知道双威化工的事情,知道没有我的指令余文俊不敢随便操作,他们正等着我联系余文俊。”</p>
“我知道,我要你代替余文俊操盘。”</p>
“什么?我?我不行啊……”她紧张地说道。</p>
“听我说完,到时候我会用电话告诉你怎么做的,你给他们下命令就行了,这样才不会被警方发觉。”</p>
孟婕犹豫了一会儿,“好的,有你帮我就好。”孔弟准备挂断电话,孟婕赶紧继续说道,“美国总部来了电话,是柯兹纳亲自打来的……他好像知道你出事了,他让你尽快联系他。”</p>
“好的,我知道了。”</p>
“还有,听余文俊说,柯兹纳将我们的储备金全部冻结了,我们没有资金了。”</p>
“什么?”孔弟大吃一惊。他挂断电话,立刻拨通了柯兹纳办公室的电话,很快女秘书就转接到了柯兹纳电话上。</p>
“该死的混蛋!”电话刚刚接通柯兹纳就发起火来,“我把中国分公司交给你,你报答我的是什么?把我的钱都放进一支股票里!还有,你这该死的,你到底干了什么,为什么中国警方在找你?”</p>
“我的事不关你的事,我只要帮你赚到钱就行了,你知道还有两天我能帮你赚多少钱吗?你为什么要冻结我的储备金?”孔弟大声还击道。</p>
“那是我的钱,我不能让你全部都投进一支股票里,我不管你能帮我赚多少钱,那支股票里的钱就是你所有的钱,你别想再从我这里拿走一分钱,懂吗?”</p>
孔弟气得说不出话来,他也不敢真正的激怒柯兹纳,万一他撤销了自己的职务,一切就全没了。</p>
“还有,这件事完了你尽快回到美国,向我解释清楚……”</p>
没等柯兹纳说完,孔弟气愤地将电话挂了。</p>
即使没有了储备金,自己在双威化工的股权上仍然占据优势,他并不担心没有钱,没有钱不要紧,股票就是钱,只要有股票在,没有人可以在两天之内战胜我,只要两天,两天就好了。到时候在董事会上宣布在沔阳市成立总厂,他的目的就达到了。这个工厂会将自己的仇恨注入汉江,再流入这座城市每个人的血液里,让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恐惧和痛苦之中,他想着,只觉得又累又困,很快就在沙发上睡着了。</p>
他一觉醒来,空荡荡的屋子里一片昏暗,悲伤在他的心头还没有散去,身处的环境又徒添凄凉,他长舒一口气,让自己打起精神。坐了起来,看了看手机,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p>
雨停了,天渐渐的黑了下去,透过窗户,他看到巷子里昏黄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陆陆续续的有几辆电动车从楼下经过,轮胎与潮湿的地面摩擦出哧哧的声音,渐渐远去,又消失在巷子尽头。</p>
一种奇怪的感觉,让他悲伤再次涌起。</p>
孤独,他从未感觉这么孤独过。</p>
即使在美国,他无法回国,也有秦少柔陪着他,即便他很少回家,经常一个人行事,那也有秦少柔在家里等着她,他从未感觉过孤独。现在回到了沔阳,曾经和父母生活过的城市,为什么会感觉这么孤独?他搞不明白。突然,他想到秦少柔,少柔在美国被我囚禁了八年,她是否每天都会有这种感觉呢?他好担心她有这种感觉,这种孤独感太恐怖了,它让人生瞬间黯然失色,瞬间失去了光彩,变得虚无和无意义,她肯定有,他想,毕竟这么多年,这么多天,都是她一个人,他突然好后悔自己这样对她。</p>
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那该多好,他和少柔在美国会过上怎样的生活呢?那应该是世界上最甜蜜最幸福的生活吧,他想。每回情人节、七夕、圣诞节、春节还有她的生日,他都在心里无数次的演练如何给秦少柔惊喜,如何让她开心,但是推开门的那一刻,自己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每回看到少柔,想到的却是父母被害的仇恨,还有……还有她和楚成在一起时的画面。</p>
难道自己注定一生孤独?不能再想了,这种孤独形成的悲伤感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p>
谭振说五个小时后派人来接我,他不会食言的,但是还有两个小时,自己要在这种地方呆两个小时,而且不知道秦少强现在怎么样了,如果他被抓了,把我出卖了,那就麻烦了,我不能一直待在这里。</p>
他出了门,来到楼下,不知身处何方。雨后的空气清新但是冰凉,又伴有微微的凉风,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将衣帽兜套在头上,双手放进衣兜里,往街口走去。</p>
两旁的商户极少,都是老房子,零零星星几个来往行人,这个秦少强真会找地方。他踩着泥泞的街道,昏黄路灯投射出他孤独的身影。</p>
他一整天都没有吃饭,肚子已经开始叫了起来,可是周围根本找不到吃饭的地方,他穿过街口,继续往东走,走到了哪里他不知道,没想到离开十年对这里的记忆已经如此模糊,他在中学时期就几乎将不大的沔阳城跑了个遍,唯独这里好像从未来过,他在一个路牌前面停了下来。</p>
“斗行街”,他看到路牌上的三个字,念了出来,似乎有些印象,他努力回忆着,哦,对了,这里有个毛毯厂,他曾经和母亲来过,听说这里的毛毯最出名了,母亲有回带他来过买毛毯,当时母亲还告诉他,沿着这条道一直往东走就是去上海的方向,作为上海人的母亲经常想念家乡。孔弟那时候也刚到沔阳,在学校里总被那些坏孩子嘲笑口音,不过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很快就让嘲笑他的孩子得到了教训,并与他们成为好朋友。</p>
但是,在另一所学校的江楚成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因为他的数学特长,他被分到了更好的学校,而在那所学校,他也遭受到了排斥。由于是从上海这种大城市来的,很快成为坏学生的欺负目标,再加上他成绩优异,长相英俊,父亲又是银行行长,被不少女学生偷偷爱慕,很快就有坏学生因为他们喜欢的女生给江楚成写情书而恼怒,便在放学后将他围堵并殴打。</p>
这事瞒过了他的父母,但是没有瞒过孔弟,孔弟从自己学校里叫上了十来号人,将欺负江楚成的学生打成重伤,直到对方的父母找到孔弟家里,孔锡乾才得知情况,于是大发雷霆,抽出皮带就往孔弟身上抽,孔弟一气之下和孔锡乾动起手来,惹得孔锡乾当场发誓要将他就地打死,幸亏母亲的竭力劝阻,才让孔弟有了逃出家门的机会。他一走就是两天,在城里绕了大半圈,不知道该去哪,家他是不敢回了,即使他知道父母都在找他,他也不愿回去,他想着上海还有个姥爷,要不回上海得了,就一直往东走来到斗行街。</p>
那是个冬夜,那夜比今夜冷太多,北风吹得树枝乱摇,沿街的商铺都关了门,只有门口的油布棚吹得呼呼作响,他走了好久实在走不动了,肚子比今天叫的还要厉害,街上几乎看不到人影,在印象中,那时候的斗行街连路灯都没有。恐惧和饥饿将他幼小的身躯完全包围,如同落入黑暗的冰窟般无助。</p>
身体瑟瑟发抖,肚子咕咕直叫,直到看到一个微弱的光亮出现在前方,他偷偷的向前靠近,是一对中年夫妇围着一个大炉子在卖锅盔,男的是一个残疾人,没有双腿,坐在一把木头椅子上,手里提着一个透明的罐头瓶子做的手提灯,里面点着蜡烛,给正在烤锅盔的妻子照亮,火星从炉口飞旋而出,随风消逝在黑暗中,那锅盔的香味却飘进了孔弟的鼻子。看到那个没腿的男人他有点害怕,不敢靠近,肚子饿得紧,身上又没钱,他只能远远地缩着身子站在手提灯能照亮的地方,因为他需要光,他害怕了黑暗。</p>
那个没腿的残疾男人发现了他,他告诉了正在忙碌的妻子,用手指了指幼小的孔弟,那个女人微笑着朝他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热乎乎的锅盔,她开口时孔弟吓了一跳,原来她是个哑巴,只会哑哑哑的做手势,孔弟明白她的意思,她给他锅盔吃,还让他靠近炉子去取暖,残疾男人更是弯下腰用袖子擦了擦妻子坐的小凳子,递给孔弟,让他靠着炉子坐下。</p>
孔弟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慢慢地大口大口地啃起软糯的肉沫锅盔,一切如刚才,男人提着罐头灯,女人用火钳倒腾着炉子,只是他们时不时的朝孔弟投来温暖的微笑,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p>
那晚,他觉得锅盔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p>
虽然已经记不清他们的模样,但是那微笑的暖意永远在他的心中保温着,从未冷却过。</p>
现在这里什么都面目全非,都过去十几年了,那对残疾人夫妇的摊点恐怕早就没了吧,他想。</p>
有一股冲动驱使他找寻,是腹中的饥饿还是什么,他不知道。他努力回忆着,终于有那么一丝记忆牵引着他朝那个方向前行,可是直到路尽头,什么都没有。他冷笑了一下,我真傻,十几年了,怎么可能还在呢?</p>
他又往回走,开始漫无目的起来,不知走了多远,他用力嗅了嗅鼻子,一丝熟悉的味道飘进了自己的鼻孔,没错,不会错的,这就是锅盔的味道。他继续往前走,来到一个路口,朝左望去,在路中间,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下面,果然有一个卖锅盔的摊点,不过不是他们,因为摊点只有一个人。</p>
摊点也不一样,炉子放在一辆破旧的三轮车上,车身绑着一根竹篙子,上面系着一个微黄的钨丝灯。即便如此,顺着香味,他还是走了过去,看了看眼前的这个人,是个老女人,老女人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算了吧,他已经想不起那对夫妇的模样了,再回忆也没用。他拿起一个锅盔,想解决腹中饥饿,但是摸了摸衣兜和裤兜,身上一分钱也没有,这些全被面前的女人看在眼里,他没觉得自己可怜,只觉得可笑,没想到我赚了几亿美元,饥饿时却买不起一个锅盔,他失落的将锅盔放了回去,转身离开。</p>
没走几步,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转过身来,那女人一只手将锅盔递给他,另一只手做着往嘴里送的动作,然后摆摆手,嗓子里发出哑哑哑的声音。</p>
他的眼眶湿润了。</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