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体太胖，只要一紧张，就满头是汗。</p>
“看着点！”宁哲对他说。</p>
他背过身去，警惕有人接近，毕竟是两个初中生，在atm机取将近两万的钞票，难免没有安全感。</p>
还好，整个过程没有人靠近。</p>
“走！”宁哲拉好书包拉链，走在前面。</p>
两人走进了银行旁边，一条没有人的巷子，在一个臭烘烘的垃圾桶旁边，他们的自行车就停在了这里。宁哲打开书包，将一沓钞票递给他。“拿去，还给你奶奶！”</p>
这些钱是宁哲从股市里赚来的。几个月前，宁哲突然告诉他，想炒股票，股票账户已经搞到了，就是没有钱，问他有没有办法，赚到了钱就还给他。宁哲曾经帮过他，把那些放学后勒索他的不良学生打进了医院，他便经常跟着宁哲，因为没有宁哲，他在学校完全待不下去，那个勒索他的不良学生扬言要报复他们。</p>
今年是大牛市，满城都在谈论股票，他以为宁哲只是想玩玩，他就答应了，偷偷拿走了奶奶的一万块钱，没想到现在变成了两万。</p>
徐磊将一万块放进书包，刚拉好拉链，又一沓钱递了过来。“这是五千，你的，我们一人一半！”</p>
“我要这么多钱也没用，你拿着吧！”徐磊紧张地说道。他不是不爱钱，只是自己平时本来就不缺钱，突然身边多了五千，反而不自在。</p>
“拿着，说好的我们对分。”宁哲强行塞给了他，他将钱放进书包。他从没想过自己拿走奶奶的钱还能还回去，更没想过现在还多了五千。</p>
“现在去哪？网吧？”</p>
“你先回去，我一会儿还有事。”宁哲冷冷地说道，眼睛一直盯着巷子口。</p>
“我跟你一块儿吧！”他们平时放学后经常在一起，很少分开，怎么这两天，他喜欢单独行动了，昨天他就没有来学校，害得班主任杨富平逼问了自己好久。</p>
“随便你！”宁哲不耐烦地说道。他知道宁哲的语气一向很冷淡，但是心肠却很好，不然当初也不会帮自己解围了。</p>
两人等了大概有十分钟，终于有个人骑车进了巷子，看到那人的脸时，他吃了一惊。那人叫刘辉，是初三年级的不良少年，曾经勒索过他，宁哲看不过去，替自己出头，将刘辉的头打破了，刘辉扬言要报复。徐磊打听过刘辉的家庭背景，他的父亲在山东贩毒被抓，蹲了监狱，舅舅正在被警方四处通缉，整个家庭就是个犯罪之家。难道宁哲等的人是他。</p>
他骑了过来，在宁哲面前停下。</p>
刘辉身材高大，右眉旁边长了个黑色的大痦子，眼神总是透露着凶光，徐磊看到他就害怕。</p>
“他也去？”刘辉指了指徐磊，不屑地说。</p>
“是。”宁哲冷冷地回道。“他不会说出去的。”</p>
“也好，量他也没这个胆量。” 刘辉冷笑道。</p>
说完，宁哲骑上自行车，徐磊不知道他们要去哪，也上了自行车。两人跟在刘辉后面，很快骑出了建春路，向右拐入长园大道，往北骑了大概二十多分钟，再拐进一条铺着碎石子的小道上，又拐了几个弯，进入了一个没有几户人家的小村庄。他们经过一个灌木丛生的小道的时候，徐磊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如果一个人，自己肯定找不到回去的路。</p>
又骑了十多分钟了，村庄越来越荒芜，太阳已经快落下去了，周遭的一切变得灰暗恐怖起来。残破的房子，黑暗的树林，野蛮生长的灌木，流浪的野狗和拄着拐杖驻足盯着他们的老太婆……徐磊满头大汗，双腿酸疼不已，快失去了知觉，呼吸越来越困难，肺部都快爆炸了，心脏跳动得无比厉害，背着书包的后背早已湿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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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离终点还有多远，他也不敢问，只是跟着。</p>
前面看到一个池塘，他们下了车，沿着池塘在杂草丛生的埂子上推行。没过多久，在一个破旧的房子面前停了下来，这个房子表面的石灰已经成灰色，底下长满青苔，门窗紧闭，窗户前并排几根生锈的铁柱子，整个窗户都积满灰尘，窗角的玻璃已经破碎，往里看去里面黑洞洞的，门前的杂草已经堵住了大门，徐磊觉得这里根本就没人居住。</p>
“把车推到这里来。”刘辉指了指齐人高的野草。他们把车放倒在草丛里。</p>
“跟我来。”</p>
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四周只有蟋蟀的叫声和他们走动的声音。</p>
他们沿着墙壁下面的石板，绕到屋子的后面，经过一个残破的猪圈，后面是红砖砌成的厨房，厨房前面有一个大枣树，周围全是齐人高杂草，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这个厨房。刘辉在猪圈旁边停了下来，扯了扯旁边挂着的一个破旧铜铃，“叮叮叮”的响了三声。</p>
这时厨房的灯光亮起，只听嘎吱一声，厨房的门开了。</p>
“进去。”刘辉像做贼似的看了看周围，带着他们进了厨房。</p>
徐磊最后一个走进去。原来这是个改造过的厨房，灶台上盖着一个大木板成了床，床头堆着一堆衣服，好像有人睡在这里，床沿上坐着两个人，在两人旁边是一个黑色的手提旅行袋。在床前有一张八仙桌和一条长凳子，八仙桌上面放着啤酒罐子、烟、打火机，还有些鸡骨头和肯德基的包装袋，上方挂着黄色的灯泡，将狭小的屋子照的昏黄。</p>
里面三个人，都是二十出头的青年。一个穿着花衬衫，抽着烟，吐着烟圈，用不屑的眼神打量着宁哲；一个穿着背心在玩手机游戏，听声音应该是“开心消消乐”；还一个穿t恤，和刘辉一样长着一张国字脸。</p>
“舅舅，”刘辉对那个国字脸的说道：“人来了！”</p>
舅舅？刘辉喊他舅舅？这就是那个被警察通缉的人！徐磊心理再次砰砰直跳，完了，今天是回不去了，宁哲是在干嘛？为什么跟着刘辉到这里来？</p>
国字脸看了看宁哲，问道：“钱带来了吗？”</p>
是来赔钱的吗？上次打破头不是已经赔过了吗？徐磊心想。</p>
“带来了。”宁哲毫无表情地说道，声音里没有一丝害怕。“我先看看货。”</p>
看货？他要买什么？徐磊搞不明白。</p>
刘辉舅舅看了一眼花衬衫，花衬衫从旁边的黑色旅行包里拿出一个报纸包着的东西，扒开报纸，里面是一把枪和三四颗子弹。</p>
徐磊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枪，他们有枪，这是徐磊第一次看到真枪！他害怕极了！</p>
宁哲从提着的书包里拿出一沓钱来。“这是五千块，数数看。”</p>
花衬衫接过钱，熟练地数了起来，整个房间里只剩下玩游戏的声音和数钱的声音。</p>
数完后，花衬衫向刘辉舅舅点点头，表示数目没有问题。</p>
“看好了，我只演示一遍。”刘辉舅舅摆弄手枪。</p>
他把弹夹弄出来，将子弹一颗一颗地放进去后将弹夹推了进去，拉了一下枪栓，将抢的把手递给宁哲。</p>
宁哲伸手去接，没想到t恤青年将枪在食指上转了一圈，将枪口对着宁哲，狞笑着说：“我外甥的头是你打破的吧？你说说怎么办吧？”</p>
“你想怎么样？”宁哲淡定地说道。</p>
话刚说完，穿背心的放下手机，冲了过来朝宁哲胸口重重地打了一拳，然后反手将宁哲的头按在桌子上。徐磊看到这个情景，往后退了一步，他很想逃走，但是这时候逃走也太不够义气了，而且……根本逃不走。他紧张地喘着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p>
“我外甥不能就这样被你欺负了，你说怎么办吧？”</p>
“我们已经赔过钱了……”徐磊在这关头不知哪来的勇气。</p>
“死胖子，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穿花衬衫的笑着说道。</p>
“金钱豹！”</p>
“什么？”</p>
“明天……明天晚上，来金钱豹，给你外甥赔礼，你们敢来么？”被压在桌子上的宁哲沉着地说道。</p>
金钱豹？那是本市最高级的娱乐场所，据说随便消费就是上万元，宁哲哪有那么多钱？而且学校里的都在传，宁哲的姐姐是在金钱豹工作的，宁哲对此很是恼火，他又怎么会带他们去金钱豹呢？他疑惑不解。</p>
刘辉舅舅竟然答应了，放走了他们。</p>
“你……买枪干什么？”分别前，徐磊开口问道。</p>
宁哲没有回答，徐磊也知道他不会告诉自己。</p>
“这些钱给你。”分别前，徐磊将自己的一万五递给宁哲，明天他要请他们，肯定需要钱。</p>
“不用。”宁哲拒绝道。</p>
“那你哪来的钱？”</p>
“你不用管，明天你不要跟着！”说完骑车离开了。</p>
回到家里，徐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一直思考宁哲为什么要买枪？思考来思考去，他只得出一个答案，他要对付刘辉的舅舅！那么这件事就是因自己而生，自己虽然胆小怕事，但也不至于不顾朋友，他打算明天跟着宁哲，即便他再怎么不同意，自己也要跟着，他害怕宁哲出事。</p>
他不知道第二天是怎么过的，无论上课下课，眼睛总是时不时地看趴在桌子上的宁哲。放学后，班级大扫除，宁哲提着书包直接走了，徐磊偷偷跟着。</p>
他看到宁哲在自行车棚停了下来，于是走上前说道：“今天，我还跟你一起，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曾经他就是在这里，将自己从刘辉和他的同伙手中救下来的，不然自己恐怕现在都在遭受刘辉的欺凌。今天的事情，因自己而起，怎么能没有自己？</p>
“今天的事情不关你的事，你最好别去。”</p>
“怎么不关我的事？这件事情全都是因为我而起的，你帮助了我，所以弄成现在这样。我虽然胆小，但是我不会退缩的，因为……我把你当作我最好的朋友！”</p>
宁哲朝他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也把你当作我最好的朋友，但今天的事，是我的私事，我没有骗你。即便以后我不能回学校了，我保证今晚过后，刘辉他们再也不敢欺负你！”</p>
什么？他不回学校了？他到底要干什么？无论今天怎么样，他一定要跟着他，他下定决心。</p>
“刘辉他们……我已经不怕了，我今天跟着你，只是把你当作我的好朋友，我长这么大，都没有什么朋友，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以后你去哪我就去哪，你不来学校，我也不来学校！”他鼓起勇气说道。</p>
宁哲沉默地看着他，笑了，突然伸出右手来，徐磊也伸出右手，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他知道，宁哲答应让他跟着了。</p>
两人在车棚等了十来分钟，刘辉还没有出现。徐磊抬头向二楼的窗户望去，数学老师江楚成在窗户旁走来走去。今天班级在大扫除，江楚成正仰着脑袋，关切的注视着站在窗户外头的平台上擦玻璃的学生，这本该不是他管的事，他作为数学老师，反而比杨富平更上心。</p>
这时，江楚成往楼下看了一眼，正好和徐磊目光相接，徐磊赶紧将目光移向别处，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一会儿，刘辉和他的同伴，向车棚走来。他们都换了衣服，穿的格外鲜亮，刘辉穿了一件与自己身材极不相称的暗灰色西装，下摆和袖子很长。旁边那个发际线很高的家伙，皮鞋充满光泽，一看就是新买的，另一位头发还上了啫喱水，油亮油亮的。徐磊立刻预料到，刘辉想带这两个家伙一起去，加上他舅舅和舅舅的两位朋友，再加上宁哲和自己，加起来就是八个人了，花费可不小，自己带的一万五，恐怕不够用。</p>
“他们也去？”等他们走近时，徐磊看到宁哲没有说什么，自己先鼓起勇气问，他发现自己比以前更有勇气了，面对这些曾经勒索过他的人，以前只有被欺负的份，现在能理直气壮地开口了。</p>
“今天是大日子，怎么能少了我的好兄弟？”刘辉狞笑道，笑容让徐磊感觉到阵阵恶心。 </p>
“那他们的花费谁买单？”</p>
“当然是你们买单！”他冷笑着说。</p>
岂有此理，这不是趁机敲诈吗？</p>
徐磊正准备开口，宁哲抢先说道：“别说了，走吧！”</p>
各人骑了自己的自行车，宁哲骑在前头，徐磊紧跟着宁哲，后面三人隔着一段距离跟在后面有说有笑。 </p>
车队出了学校后面的小巷子，沿着斗金街骑行了一段距离，右拐进入景春路。此时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徐磊抬头看了看天空，天空只剩淡淡的灰色，街道上路灯已经开启，街边的水果摊、五金店、服装店等大小不一的店铺洒出的明黄色的光，铺在人行道上 ，让这条不算繁华的街道看起来没那么死气沉沉。</p>
队伍沿着元一路继续骑行，左拐进入汉阳路。骑过这条汉阳街，又是左拐进入江堤，金钱豹便映入眼帘，徐磊感觉到莫名的紧张，毕竟这种场合不适合他们，里面的人看我们穿着校服，会不会还没有进去就被赶出来？和这些讨厌而又危险的家伙来这种地方，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的事情？这些疑问一路困扰着他。他真希望今晚快点过去，事情快点结束。为什么，为什么宁哲要选择金钱豹来道歉？他到现在还是想不明白。</p>
他们将自行车停在露天停车场的西侧，在金钱豹的门口，徐磊看到刘辉的舅舅和另外两个人，一个始终低着头玩手机游戏，一个蹲在地上抽着香烟，刘辉的舅舅穿着黑色t恤，双手插着裤袋，远远地望着他们。</p>
在他们走过去的时候，一个头发蓬乱，看起来神经兮兮的中年女人和他们擦身而过，嘴里不停的说着“杀人犯，杀人犯，秦少强是杀人犯……”，把徐磊吓了一跳，他回过头来看那女人，五十岁左右年纪，头发白了不少，突然觉得甚是可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