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尽力不胡思乱想,轻吐一口气,甩甩刘海,给小胡打了个电话。小胡也正碰上和自家媳妇儿闹别扭,媳妇儿一气之下带着孩子回了老家,家里没人开火,她打电话的时候小胡的肚子正闹“革命”,一听她叫自己吃饭,就顺口应了下来。
她舒了一口气,餐桌上如果有了另外一个人,这种尴尬大概能缓解很多。她善于粉饰太平,却不善于粉饰自己的内心。
小胡同志见识过她的厨艺,每次都是赞不绝口。她没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甚至连个像样儿的母亲也没有,自她有记忆起,她就只记得自己有个父亲,父亲总是每天邋里邋遢地,夜里出去白天回来,每次回来都给她带回一周的吃的,她那个时候就慢慢地摩挲着自己下厨,从无味到有味,从勉强能吃到厨艺精湛。
一晃眼,当年那个搬着板凳站在灶台前笨拙地挥舞着锅铲的小女伢子,现今已出落成了她自己的模样。
在厨房捣鼓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最后摆上桌的就那么几道家常小菜,小胡是饿虎扑食,也不和她客气,两大碗饭吃得精光。
她边吃边看南度,相比于小胡的吃相,南度实在是优雅了太多,甚至优雅得让她差点觉得自己的饭菜不合他老人家的胃口。她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上也不停下来给他夹了一筷子的荤菜,然后又是一筷子,那眼神儿就是在逼着南度吃下去。
南度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小胡哭笑不得。
南度一口一口吃完了她夹的菜,她低头拨弄着碗里的米饭,犹豫地问,“这周末我和几个朋友去爬长城,你去吗?”
桌上有两个人,可这句话很明显是在问南度。
小胡知道南度鲜少会有空余时间陪着牧落,可他也知道牧落有多想南度陪着自己,只怪自己一向嘴笨,叫自己遇着了这样的状况。小胡举着筷子夹菜,却突然之间就吃得没有刚刚的尽兴了。
牧落等着南度的回答,南度也是沉默着低头吃饭。
两个人就这么胶着,南度去不成是一定的,而她分明知道却像是非要得到南度的一个回答,不懂事儿地僵着倔着那股劲儿。
要是南度答应了那是最好,可要是没答应,小胡想起上一次颐和园的那事儿,风头刚过去没多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谁又能猜得到一恐.怖.分.子能在什么时间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空气之中冷凝了水分,小胡大气不敢出,脑子里就想着怎么解开气氛,缓了缓后放下碗筷,“嗨,就这么个事儿!我陪你去,我知道有座山岭,爬着又陡又险……”
小胡说不下去了,声音越来越小。牧落的心思压根就没在他身上,一个劲儿地瞪着上校。
明明这样的一个过程短短不过一分钟,可她却觉得特别漫长,长到她快要等不下去,也快要举手投降。
她吸口气,刚要替自己开解,就听见南度说,“行,你想爬哪一段长城?”
就是听见这个回答的那么一瞬间,她心里就像是有一朵烟花,“嘭”地一声,炸开了她的心房。
小胡惊魂未定,连离开的时候还不忘转头对着南度说,“我刚是真怕小牧掀桌子摔人,难为您了,工作这么忙还得抽时间陪她。”
南度就特别奇怪,“我那天是真有空,最近没任务,上级给了一周的假。”
小胡当时就懵了,“不能吧,我记得您……”
“行了,”南度把小胡推出门,“赶快回去吧,记得把媳妇儿好好哄哄。”小胡心头有梗还没等到自己把那梗问出来,南度就关上了门。
夜幕已下,房子周围除了一盏昏黄的路灯之外别无光源,南度关上门的时候无意之间就想起了,牧落是怕黑的。
自己为什么会知道,现在想想,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好像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转首去看屋子里不知道在忙活着什么的人,果然,一室通明。
牧落已经开心得快要飞起来,不管南度会不会临时给她出什么岔子,南度答应了她,就说明他认真想过这事儿。
最让她开心的是,原本她以为自己在他心里可有可无,现在想想,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没有地位。
什么“周末和朋友”?趁机和南度单独相处才是她惯有的思维,南度要是拒绝了她,至少她还有一群所谓的“朋友”,她也总不至于在南度面前输得太狼狈。
她听见南度关上了门,穿着拖鞋走在地上的声音,瞥见他慢慢吞吞地踱到电视机旁坐下看电视,心里安然未恙。
就像是昔日她身处混沌时,巨大的压力之下不得不日日抱着刀枪入眠时,是南度的出现给了她对未来的希冀,也是在她亲眼见识了老杜头剁掉了一个特种兵的手挖去那个人的眼睛时,她开始理解南度的身不由已。
一只兔子想要得到一根胡萝卜,得到了后便会妄图得到更多。她对南度亦是如此。
当初的那一份为之动容,如今她怎么忘了?
南度就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99年的电视机不同于十年后甚至二十年后的卫星电视有各种各样的频道,换来换去,总是那么几个央视频道,他觉得乏味,索性扔了遥控器,对着走来走去依然忙活得莫名其妙地牧落说,“我被调职了。”
“嗯?什么?”没听清的牧落从厨房探出头,“你刚说什么了吗?”
南度盯着面前的电视机笑了笑=,“我说,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