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功告成!”接着是布鲁诺那愉悦的呼声。
“太棒了,布鲁诺,你果真没让我失望!”次维也对此便是赞赏。
我是不是也应该说点儿什么呢?毕竟这不起眼的家伙帮我捡回了一条命。——可没等我开口讲话,奇怪的由布鲁诺嘴巴里发出的笑声就突然成了某件事的信号:保护在我前面的薄膜脱落,黏连着我的后背和四肢的白色液体也一下子失去它本来的作用——我竟被一下子放置在空中!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不等我对此作出反应,我的身体就已经开始很诚实地下坠。我转身去看决心抛弃我的怪家伙,却在空中看见一张即将逝去的布诺鲁微笑着的脸,它的一口黄牙在这时已不那么明显。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也僵硬得如同一块石头,若不是我身上的衣物还在随风抖动,我看上去应该一点儿也不像是个活物。
“别担心。放轻松,像我这样。”次维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我耳后,我吓得一翻身,在空中挣扎起来。
次维那张可人的脸占据了我整张视网膜,这种诡异的连接让我一时间忘记作出合理的反应,因此却在她面前出尽洋相。
她拉住我,并再一次命令我,不要紧张,尽量心平气和。我顺从似地接受,这才发现在空中来去自如的她像一只获得水的鱼儿那般游刃有余。
“想试图忘记自身的重量,然后慢慢将自己交给穿梭的空气,让它们摆布你的身体。你只有对它们有足够的信任,它们才愿意帮助你免受下坠后的伤害。”
次维用一只手拉着我,另一只手臂则向外展开,作出大鹏展翅的动作。她将身体放平,像躺在气垫子上时那样舒适惬意,继而用眼神示意我也跟着她那样做。
我不想拖她的后腿,因此倍加小心地去按照她提供的步骤一点点儿让身体发生改变。我慢慢伸展腿和胳膊,说服身体的肌肉让它们不要过分地紧张,花了好一阵子,才勉强达到次维的境界。
接着,她又进一步传授她的经验,引导我从平摊的姿态转变为直立的状态,并时刻给我灌输“相信自己的身体,相信自然”的思想,直至我也能像她一样来去自由。
成功地获得了空气的帮助后,我先是像撒了欢的野马似地四处游荡一番,待精疲力竭后,便学着次维的模样,在空中漫步,仿佛我们真踩着某种隐形的台阶。
当然,这绝不是我们在装腔作势,而是如此可以加快我们下降的速度,让我们能够更快、更直接地达到地面。
说起来,光顾着在天上折腾,而差点儿忽略了我即将踩踏的平地。
向下望去,鲜美又洁净的绿草地上横穿一条浅蓝色的小河,河岸两侧正有什么动物低着头喝水。再仔细瞧,还能看见茂密的草丛中缀着浅黄色以及粉红色的小花。那些花在河岸两侧开得尤其茂盛,就像一条蓝色的布带上被装饰了数不清的小彩珠。一切都可爱极了。
在美的感官上,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不是我所认知的世界;而我之所以这样认为,是因为我坚信在我那贫瘠的家乡是绝对不可能孕育出如此富饶的草原的。
当然,这也可能是我的一己之见,毕竟我生活的狭隘空间不允许我对它有更多期待——所以这是第二个天堂?!
“次维,我一直想为你一个问题。”这一疑问产生的同时,旧的问题也泉涌出来,在这静谧的只有我两个的时刻,正适合我把那些疑问统统解决。
次维没有回答,算是对我的默认。
“你之前说的二维世界,是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我当时看你怪怪的?”
我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同时听到次维在我身后唏嘘的声音。
“啊,你应该知道两维图形只存在于一个平面吧!方才你经过的那个世界就是由一个一个折叠的平面构成的,于是看上去很近的距离其实隔着几层扭曲的平面,而看似就在眼前的事物,却可能怎么也看不清楚,就像你怎么也没办法看清楚我的脸,却知道我在不远处一直指引着你。”
次维的话令我惊诧,起初我并不明白她所解释的内容是什么意思,直至我把这些都想象成一个由折纸搭建的小世界才勉强明白她所说的眼见不为实。
也就是说,之前我在一个平面图画上运动,想要达到我眼前的另一个平面却必须要将整个平面都走完并折到那一面去才可能到达我之前拟定的那一位置。所以,这期间也就是出现了场景切换已经景物变更的机会,就像图片背景是冬天的小人飞跃到图片背景是夏天那样,我的所看经历的背景也在随着平面的切换而切换。
难怪天上的“泡沫”一下子变成了鲸鱼、水墨画变成了孤岛、火车从天而降、正常的乘务员变出了青蛙脑袋……原来这并非是异想天开,而是我提前看到了另一张图片,而无意识地把它视为了自己想象,那些本来的事物却早就在我之前恭候我的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