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焉伸出手去,将面前的女子,紧紧揽在自己怀,那柔弱无骨的身子,在他的怀抱里,颤抖如寒冬腊月里,挂在枝头的最后一片枯叶,摇摇欲坠,仿佛一个不留神,它便会义无反顾的从树飘下,零落成泥碾作尘,化为灰烬……
箍紧的双臂,死死将女子的娇躯,贴合在他的胸膛之,那凶狠的力度,像是要将她所有的痛苦、悲伤、恐惧、不安,都从身体里逼出去一般,像是要将她此揉进他的体内,血肉相溶,你有我,我有你,谁也休想从谁的生命逃去……凛冽的嗓音,间杂着热切而灼烫的呼吸,似诱哄、似逼迫、似乞求,一声一声的送进安若溪的耳畔:
“够了……沐凝汐……不要再想了……把那些事情通通都忘掉……你还有我……你有我在你身边够了……我答应你……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这近乎于某种承诺的温言誓语,如潮水缓缓漫延来,千回百转,盘旋在安若溪的心底,似干冷的寒冬里,突然洒下的一袭春雨,因为来得太快,反而让人有一种猝不及防的怀疑和无措……
在男人怀的挣扎,渐渐平息了下去,安若溪只觉整个身子,似被人抽光了所有的力气,连悲伤与困苦,都仿佛变得虚无缥缈,空荡荡的,寻不到依傍的地方,一颗心,荒芜如同茫茫旷野,仿若有一块千斤巨石,狠狠堵在那里,搬不动,挪不开,噎的五脏六腑,都生疼生疼。
安若溪任由他抱着,任身体紧贴身体,毫无缝隙的契合,即使隔着那厚重的衣衫,她依旧能够清楚的感觉到,从男人坚实的胸膛之处,传来的砰然跳动,一声一声,强而有力,与她的心跳重合在一起,交织纠缠,碰撞激荡,分不出是她的,还是他的……
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淳于焉……你可知道……伤我最深的那个人……是你……
无限的凄苦与酸涩,从安若溪的心底,涨潮的汐水一般漫延来,止也止不住,压也压不下,仿若恨不得将她此狠狠淹没其,再无生路可以逃脱般。
“淳于焉……我好累……我真的好累……”
细细碎碎的哽咽,从安若溪的喉咙间,似水银一般倾泻而出,飘渺的嗓音,几乎低不可闻,仿若随时都会化为一缕薄雾,从男人的耳畔,轻飘飘的滑走,逸散的无影无踪;大颗大颗的泪水,火炭一般滴在他的肩头,浸湿了那青灰色的衣衫,一丝一丝的渗进皮肤里,然后沿着体内的每一根血管,迅速的流窜至四肢百骸,直透进心底,所过之处,那灼烫的温度,炙的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都似被活生生的扯裂了一般惨烈……他不知道这如同被人用生了锈的钝刀子,一下一下,千刀万剐着的剧痛,从何而来,又将归向何处……惟有一双手臂,将怀的女子箍的更紧,仿若唯恐他稍一松懈,她会从他的生命,毫不迟疑,义无反顾的逃走一般……
“没事的……沐凝汐……没事的……睡一觉……把不该记得的事情,通通都忘记……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说到后来,男人的嗓音渐低,似安抚、似蛊惑,徐徐吹拂在安若溪的耳畔,如有魔力般,催眠着她的悲伤……缓缓阖眼眸,意识沉入一片昏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淳于焉望着躺在床的女子,她单薄的身子,下意识的蜷缩着,如同亟待人保护的小小婴儿,一张晶莹剔透的小脸,越发瘦的只有巴掌大,苍白的肌肤,尚凝着未干的泪水,潮湿而滑腻,触手轻碰,似火般炙热,烫的那微带薄茧的指腹,都仿佛火辣辣的疼痛;精致的眉心,哪怕是睡梦,仍是紧紧蹙着,任他怎么抚,都抚不平……
他能够轻而易举的感觉到她所有的悲苦、凄楚、彷徨、伤痛,如瘟疫一般传染到他的体内,陌生而炽烈……心如刀绞,是这样的感觉吗?……
淳于焉轻轻覆胸膛之处,那砰然跳动的一颗心脏,如打乱了章法的战鼓,轰鸣激荡,一声一声,可都是为着眼前这个小女人?……是这样吗?……可是,她是什么时候,不经允许的闯了进来呢?……
沐凝汐……他从来不知道这三个字,竟是如此的沉重,鲠在咽喉间,发苦发涩,千回百转,揉碎了,嚼烂了,含化了,融进他的血液里,生根发芽,盘根错节,茁壮成长,长成一棵苍天大树,再也无力从生命里拔除一般……
指背轻轻摩挲在那沁了湿意的脸容,细细的擦着,仿佛要将那些眼泪,从此之后,从她的面颊,全部拭去,再也不容许这悲伤的液体,染污她的小脸一般……
苏苑莛推开门的时候,这一幕生生的撞进了眼眸里,瞳孔深处,有大片大片未明的浮光,一掠而过,却又瞬时敛去,惟余泠泠的妒忌与袅袅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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